乌鸦镇处于一片荒山野岭之中,人烟稀少,并且仅有一家酒店。加上战争即将逼近,原本就少的人现在几乎是一个人都没有剩下。只除了这家旅店的老板,他自称是阿克西穆斯,一位游荡四方的侠客,现在已无心再去冒险,便来到这里开了这家酒店。他看起来与平常人并无什么两样,络腮胡子,金色的蓬松头发,时常穿一件羊皮布衣。他看起来并不高,但很粗壮,活像一个矮人。但又比矮人要好交流的多。他似乎是天塌下来都不怕,只要他一直坚守在这里,一切问题都会好转。至于好转前的事情,那可不管他的事。
乌鸦镇没有大门,也没有任何用来表示这里是乌鸦镇的指路牌,加上当时夜色已深,卫兹南他们一直等来到酒店大门口,认出了酒店上那只乌鸦的招牌时,那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乌鸦镇。此时,外面一片漆黑,但酒店却在这片黑暗之中发出脆弱而又坚不可摧的光芒。迪纳斯率先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一个矮人正兴奋地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大概是他的什么事迹吧。其他人则围坐在他身旁,一边喝着酒一边附和着,大声叫好。他们有些的脸涨得通红,已经喝得烂醉,但还是没有回房休息。他们的情绪是那么的高涨,谁都无法扑灭这股火焰。
迪纳斯他们的来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主要是大家都不认识这个人类帝国的王子。而迪纳斯也无心去管这些,他快步走到柜台面前,发现阿克西穆斯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几瓶葡萄酒和威士忌,“几位是要留宿吗?”他问道。
“当然。”迪纳斯说道,“还有空房吗?”
“有,303号,一会儿叫仆人领你们去,顺便把晚餐也带上。”他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一个仆人走了过来,阿克西穆斯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又做了一个手势叫他暂时下去。然后,他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不知道几位是否有兴趣参加午夜的活动,我很希望你们能来。”
“当然!”一听到有活动,辛立刻把旅途的疲倦忘得一干二净。卫兹南没有回应,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长期的赶路让他感到很疲倦。但既然辛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仆人又走了过来,他的手上还端着一大盆食物。阿克西穆斯吩咐他把客人都带到房间里去。仆人点头回应,接着让迪纳斯他们跟着自己上了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来大雨。狂风在外面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此时已是午夜时分,明月被漫天的乌云遮住,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酒店里倒还是灯火通明,只是周围显出死一般的宁静,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喧哗。辛疑惑地站在楼梯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发呆。他不时环顾四周,但只看见了和他同样疑惑的迪纳斯和睡意朦胧的卫兹南。
阿克西穆斯从黑暗的柜台角落中走了出来,嘲讽的说道:“恶鬼要来侵袭了,转眼间一个人都不剩下。”接着,他又看了站在楼梯上的辛说道,“你们还是回去吧,今晚只有恐怖片。”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大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一个披着雨披的“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庞,但还是有几根正在滴水的金色长发从帽子旁露出来。他身后背着一个箭袋和一把弓,手臂上有一条明显的伤痕,看起来像是刚刚经过打斗。
他迅速找到了一个座位坐下,同时全身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阿克西穆斯走上前去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威…威士忌……”他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几个字,而且声音很低。阿克西穆斯急忙跑到柜台那里随手拿了一瓶威士忌递给了他。那个陌生人用手打开瓶盖,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他的气色渐渐好转起来,呼吸也没有刚才那样急促了。
“快走,叫其他人离开。”他突然说道,“这里已经被盯上了,千万不要再留在这里。”
阿克西穆斯像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一般,因为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未来的恐惧,他立刻转过身对楼梯上的迪纳斯他们说道:“快,回到房间里去!”
卫兹南急忙拉着想留在那里迪纳斯和辛向楼上走去,他当然不是想睡觉,自从那个陌生人闯进来的时候他就睡衣顿消,在今晚,一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会发生。而他只想平安度过今天,其他因素也考虑不进去了。
几乎他们离开的那一瞬间,大门又一次被踢开,一群面目狰狞的半兽人猛地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环顾了一下四周,立刻就发现了稳坐在正中央的那个陌生人。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食物之中发现了一只虫子一般愤怒。他大步走到陌生人的面前,用模糊不清的人类语言大声吼道:“如果你不想被我撕成碎片的话,那就给我快滚!”
谁知,那个陌生人一动不动,只是冷笑了几声,继续拿起威士忌准备喝下去。但被那个半兽人一把夺过,猛地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往旁边一丢,酒瓶摔在地上瞬间变成了几块碎片,酒水流了一地。接着,他又回过头来对陌生人发出了最后通牒,“我倒数三声,给我快滚!”
“三!”他大声吼道,可是陌生人依旧一动不动,倒是这个吼声惊醒了躲在楼上的人。卫兹南一把把一块地板拆掉,这样刚好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况。
“二!”半兽人继续叫道,从他的表情上可以清楚看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但陌生人依旧冷笑着看着他。
“一!”话音刚落,半兽人猛地用手抓起桌子,往上一掀,桌子被抛到了空中。接着又被他抓住桌角,狠狠地向陌生人打去。
但从桌子被掀起的那一瞬间,陌生人已经迅速的跳到了空中,他从腰间拿出了两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将其中一把飞快地向半兽人扔去,但碰巧和砸下来的桌子碰到了一起。匕首被撞到了一旁,这更加激起了半兽人的愤怒。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向上面扔去(此时陌生人稳稳地站在窗框上面),陌生人只是微微一笑,愤怒往往会使人们失去理智,从而忽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他们大声叫着让他下来的时候,他的另一把匕首已经飞快地向那个为首的半兽人冲来,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头颅。只见那个半兽人眼珠子一下子瞪得很大,接着整个身体向后倒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个陌生人像是留恋似的看了他的匕首一眼,接着猛地冲破玻璃从窗框那里跳了出去。
看到首领死了,其他半兽人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他们飞快地向屋外冲去,同时还不忘把一旁观望的阿克西穆斯给抓走了。
整个小镇都沸腾了,酒店里的人也都拥到了街上。一大群半兽人正气势汹汹的拿着武器站在那里,一个抓着阿克西穆斯的半兽人向人群吼道:“刚刚杀死我们首领的人是谁?!”
没有人回应,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辛猛地想起了那个陌生人,他刚要说出口的时候,卫兹南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刚刚下面确实有骚动。”迪纳斯小声说道,“应该就是他无疑了,可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半兽人见没有任何回应,更加怒火万丈。抓着阿克西穆斯的那个半兽人(他叫奥多,是首领的忠实跟班)用刀顶着酒店老板的后背大声吼道:“如果那个人再不站出来,你们的酒店老板可就没命了!”
周围一片喧哗的声音,大部分都是在暗自咒骂那个陌生人为什么还不出来,只考虑自己的安危。
“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人命的。”迪纳斯着急的说道。
“他是精灵。”卫兹南突然说道,“他们对其他种族一向漠不关心,只是因为拥有同一个敌
的关系而成为了联盟。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就是黑森林的精灵王子,只是他的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我相信,他不出来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因为可能他站出来了很可能会丧命,他这么着急的赶来一定有特殊的任务,如果现在死了,这任务又有谁去负责?”
“你说的是阿尔文吧。”迪纳斯说道,“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一直没有见过。”
而这时,奥多见还未有人站出来,嘴角开始抽搐起来,因为他害怕即使他杀了阿克西穆斯,也没办法让杀死首领的人出来。但他还是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慢慢将刀刺进阿克西穆斯的后背,酒店老板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周围的人都不禁颤了一下,同时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就在奥多准备再刺进去的时候,一支箭猛地从黑暗中“嗖”的飞了过来。但只射中了奥多的肩膀,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的行为。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猛地把刀狠狠一刺,阿克西穆斯脸色变得煞白,胸膛已经被刺穿,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他晕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能量球猛的击向奥多,他还没来得及躲闪,已经被连续击退了好几米。但这一攻击还未能完全将他送进地狱,他吐出了几口鲜血之后,又拿起刀向天空中发出一声怒吼,其他半兽人纷纷回应着。
发出此攻击的人正是卫兹南,他右手拿着发烫的法杖,左手拿着剑,已经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战斗开始了。”他对惊异地看着他的迪纳斯说道,“不能再犹豫了。”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为止,战况异常惨烈,许多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当然半兽人损失的数量则更多,乌鸦镇一夜之间横尸遍野。
辛表现得异常兴奋,他好久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了。他拿着棍子四处捶打,就如一阵狂风一般,半兽人几乎都不敢近他的身。因只要一靠近他,就会被他直直打过来的棍子一下子打趴在地,不得动弹。当然,在数量太多的时候,一大群半兽人都拥到他这边,他很难兼顾两头,难免会被身后的半兽人给击伤,但这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斗志,等他对付完了前面的半兽人之后,便是刚才攻击他的敌人的末日了。
迪纳斯右手拿着宝剑,左手拿着盾牌,在战斗中的表现似乎不逊于他的父亲。他拥有着辛没有的灵活身手,可以轻松逃脱一些人数较少的包围圈,除此之外,盾牌也是他的武器。在遇到奥多这个强劲的对手的时候,他们持续打了有好几分钟,奥多的剑法的确不错,快而有力,只是样子不太好看,但半兽人不是精灵,他们不会去考虑这一点,只考虑实用就够了。
在后来的招架当中,迪纳斯渐渐感到了一些吃力,剑法也变得凌乱起来,奥多看准了这个机会,猛地一剑刺下来,迪纳斯立刻拿起盾牌挡住,然后狠狠地用剑向奥多刺去。但奥多早就预料到了,他用手紧紧抓住剑刃,剑锋刺杀了他的手,鲜血直流。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一昧的抓住。最终,剑从迪纳斯的手上脱离出去,被奥多一下子扔到了一边。
迪纳斯知道论力气,自己比不过对方。现在他的唯一武器只有盾牌,只有拼死一试了。
只见他迅速把盾牌拿到一边,奥多的剑飞快的刺进了他的胸膛,但是在那一瞬间,迪纳斯
已经将盾牌狠狠地向奥多扔去,剧烈的冲击是奥多连续退后了好几步,原本刺进去的剑自然也拔了出来。
迪纳斯顾不得胸间的疼痛,飞快的拿起原本被扔在一旁的剑向奥多刺去。他还没来得及躲闪,剑已刺进胸膛。奥多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倒地不醒了。
阿尔文也投入了战斗,当然他主要还是负责搬运受伤的尸体,因为他不想因为这场战斗而耽误了他真正的使命。不过即便是这样,他那精湛的箭术还是给了他们很多帮助,黑暗之中常常飞快地射出几支箭来,几只半兽人立刻应着箭声倒地。他还会去酒店找到了他的两把匕首,这给他在战斗中带来了很多帮助。许多半兽人都死在这两把精致却危险无穷的匕首上面。奥多跟他战斗过一会儿,他的剑术虽然精湛,无奈伊利丹拥有着超乎常人的灵巧的身手,总是能敏捷地避开他的各种攻击,同时还不忘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伤痕。奥多无心再跟他战斗,在好不容易终于划了他一下之后被逃跑了。
矮人们也全身心的投入了战斗,他们的武器大多都是大斧,其中一个用的是火枪,几乎是一枪一个,威力巨大,导致半兽人几乎都不敢去攻击他,除了几个大胆的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趁机拿着武器偷袭,但最后死在他的火枪口下。
卫兹南作为发起战斗的人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他主要将几个妄想逃跑的半兽人解决掉,另外将受伤的人搬到酒店里去。可即便是这样,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去一栋房子后面寻找有没有遗漏的半兽人的时候,一个巨型的怪物突然冲了出来,卫兹南急忙拿起剑向他刺去,但这一刺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伤害,反而给他增添了愤怒。他一把抓起卫兹南狠狠地向空中一抛,刹那间,草丛中飞快地射出了好几只箭——那是几个半兽人弓箭手——其中一只刚好射中了卫兹南的胸膛,那一刻,他只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了,眼前一片漆黑。但等他重重的摔倒在地的时候,突然猛地清醒了过来,因为他只感觉胸间有剧烈的疼痛感,但血却没有涌出来。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大概是箭留在了里面暂时抵住了血的涌出,但只要箭一松动,他马上就会死。
这是生死的关头!任何失误都会造成不可避免的后果,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站起来,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自己的同伴。他看了看天空,此时已是早晨,对付那个大怪物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战斗应该已经进入尾声或者已经结束了,他们此时应该会在酒店里。他凭着这个信念支撑着,跌跌撞撞的向酒店走去。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个大怪物名叫巨怪,是很难对付的一种生物,但那是差不多半兽人已经死光,他毕竟寡不敌众,最终还是阵亡在刀枪之下。
而人们正聚集在酒店里,阿尔文在平息了人们对他的怒气之后,叹息的对迪纳斯说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任务,第一,黑森林遭到入侵,入侵者至今还未查明,但据估计可能是暗夜精灵。我希望你能把这份情报交到利雷尼亚国王手里。”他将一张信递给了迪纳斯。
“也好,去的太匆忙,很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做,这次回去也算是给我父母一个交代。”迪纳斯收起了信。
“你就不怕你父母不让你再回来了?”辛问道。
“我自有办法。”迪纳斯苦笑道。
“第二,”阿尔文继续说道,“我的妹妹,奥迪,她于五天前失踪了,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她被抓去哪里。”
“哈,碰巧。”迪纳斯说道,“我们来这里也是因为我的妻子,海伦娜公主被抓的事情。”
“我想他可能知道一些。”转向那个不幸被抓住的半兽人俘虏,面露凶光,用匕首家住他的脖子威胁道,“快说,你们把她们都抓到哪里去了?!”
半兽人口中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单词,迪纳斯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这一定不是他们所想知道的答案,因为阿尔文的匕首已经离他的脖子越来越近。
“阿嘎所…阿雷科摩多索…”他继续含糊不清的说道,但这回阿尔文突然睁大了眼睛,渐渐拿回了匕首,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鄙夷地看了半兽人一眼,迅速用匕首割掉了他的头颅。
“你为什么杀他?”迪纳斯惊异地问道。
“他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那答案呢?”
“遗迹草原,或许是这样。”阿尔文皱紧了眉头,像是对那里十分讨厌一样,“他提到了‘阿拉克斯多’,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就是遗迹草原无疑了。”
“这里离遗迹草原可有很多路啊。”迪纳斯说道,他感觉他们将要走的路一片黑暗,几乎毫无希望可言。
就在这时,卫兹南一下子撞开了大门,他的脸色及其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四肢上满是伤痕,胸间还插着一支箭。
“卫兹南!”迪纳斯叫道,同时飞快地跑过去。
卫兹南只感觉一阵眩晕,一阵恶心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接着,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变的模糊起来,渐渐消失在空中。最后,他猛地摔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你终将会死,卫兹南。但不是现在。”
人影,无数的人影。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尽管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还是可以看到有黑色的人影正在眼前闪过。
我在哪?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在他发现他如果再这么躺着的话什么收获都不会有的时候,他开始尝试着站起来,但只要他一动,便会有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从头部传来,几乎让他撕心裂肺。他开始疯狂的抓起自己的头发,想把那个令他疼痛难忍的东西给挖出来。当然,这样是徒劳的,并且很可能会给他带来另一程度上的伤害。
“如果你想让我免费欣赏一场癫狂的表演的话,你大可不必停下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他似乎离他很近,很可能就在眼前。可是这声音又像是来自远方,深邃而又缥缈,就像遥不可及一般。他缓缓放下了青筋凸出的双手,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想找到那个跟他说话的那个人。
周围的黑暗渐渐褪去,他惊讶的发现,他此时正稳稳当当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可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分明是站着的,一只不可思议的力量,一种来自精神的压制,迫使他做了他本没有做的事情。
他的眼睛渐渐能看见了一些东西,这大概是一家酒店,但绝对不是乌鸦酒店,因为这儿显得阴暗而又潮湿,只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着,一个人正坐在他的面前,看来他已恭候多时了。
“卫兹南,好久不见。”那个人微笑着说道。他有着一头漂亮的红色卷发,一双黑色的深邃的眼睛,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酒瓶,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人的手,但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是。并且,这双手还红得发胀,几乎都快要滴出血来似的。
“你…认识我?”卫兹南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个人,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
“如果不认识,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他将酒瓶放到桌上,用手指了指周围,“你好,我是地狱伯爵,阿尔伯特。”说完,他友好的向卫兹南伸出手来。
卫兹南握了握他那仿佛如炭火一般的手,却发现一点都不烫,反而有一种很清凉的感觉,刚才在他脑子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也不见了。
“我们这是在哪?”卫兹南环顾了一下四周,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真的要问我吗?”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这地方一直都没有什么确定的称谓,如果说有的话,那也是我父亲去管的。外行人一般都管这叫,平衡点。”
“什么意思?”
“现实与地狱之间的支点呗,死去的人差不多都来过这,而我的职责就是把他们送到地狱里去。”
卫兹南猛地站了起来,这个消息几乎让他全身发抖,“你是说,我死了?”
“你先坐下再说。”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冷酷无比,黑色的眼睛里发出恐怖的光芒,卫兹南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那简直是太可怕了,他有生以来还从碰到过那种目光。就是在这样的心理上的威逼下,他缓缓坐了下来。
“很好,这还差不多”他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表情,“听着,你现在正处于生死交界的状态,再过三十秒,我说的是现实的时间,你就真的死了。所以现在,我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什么?”
他指了指他们面前的桌子,上面放着两杯酒,色泽几乎完全一样,容量也差不多。而这些,卫兹南刚才连看都没有看到,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两杯酒,一杯有着剧毒,喝下去后立刻就会死。另一杯酒,能帮助你实现你目前最想要实现的事情。现在,我将选择全交给你,你是选择左边的这杯,还是右边的这杯?”他的脸上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卫兹南一下子怔住了,他没料到他还要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他抬起头看向阿什比特,问道,“如果我不选呢?”
“那很简单,时间一到,你就真的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他站了起来,轻轻扫了扫衣服,然后缓缓走到卫兹南身边,说道:“怎样?你是愿意含着冤屈和不甘死去,还是愿意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
卫兹南久久的凝视着那两个酒杯,一个决定他生死的选择,他当然不想就这么死去,这种仿佛重临战场一般的感觉也让他感到了很兴奋,可是只要错一步,便将后悔终生。他的双手不禁握得紧紧的,仿佛一松开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不,绝对不能就这么结束!
“万一两杯都有毒呢?”他突然说道,这句话一下子从他的嘴中冒了出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他本能的看向阿尔伯特,期待他给出回答。
“我说了,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他无所谓的说道,“如果两杯都有毒,那你干脆不如不选,好好考虑你这还剩下的三十秒还能干嘛。但如果两杯都没有毒,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这…这就是个骗局!”
“我说了!”他突然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选择不选择,都由你自己。不过话说在前面,我,是诚心诚意的想帮助你,请你不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回到现实,而非要用这种拐弯抹角、令人痛苦的方式来帮助我?”卫兹南反驳道。
阿尔伯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只是那种微笑而已,“那样不就太无趣了嘛,我们是一路人,我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你也渴望这种刺激的玩法,对吧?尽管你很不情愿将自己的生命抵押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卫兹南感到彻底绝望了,两杯一定都是毒酒,他无论如何都要死了。他这样绝望的想着,而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啊呀,这是不是太严肃点了?”阿尔伯特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请允许我在你死前带你去见一个你不是太想见到的人,因为他威胁我如果不见到你就不跟我走,要一直赖在这,哼,真是个固执的人,跟你一样。”
他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然后走到一扇门前,选了其中的一个开了门,里面是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卫兹南立刻站起了身,因为这是唯一能让他暂时脱离这个选择的办法了。虽然他相信这个一直要见他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或绅士,但这也比他眼下正痛苦的事情要好。尽管到头来他还是不得不回到这里,再次面临这个艰难的选择。但不管怎么样,能拖一会儿总是好的。
他缓缓走进了房间,突然,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真正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突然,黑暗之中传出来一声怒吼的声音,好似野兽一般,他好像在嘟囔着什么,可是什么也听不清。卫兹南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一个人猛的扑了过来,他的手脚大概被捆住了,因为在他移动的时候,会有清脆的铁链声响。所以,他决定用咬的方式来欢迎这位不速之客。可惜他扑了个空,卫兹南早已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嗯…该死的,不要再折磨我了!”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怒吼。这个声音似乎似曾相识,但卫兹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是谁?”卫兹南试探性的问道。
谁知他一下子停止了嘟囔,呆呆的愣在了那里,似乎是正在回忆这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个他最想见到的人。
“啪”的一下,周围突然一片光亮,卫兹南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过了好久,他勉强睁开眼睛直视着前方,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呆呆的注视着自己,他身穿着一件已经破烂不堪的教士袍,双手被铁链牢牢捆在背后,两只脚也被捆住,使得他只能跪在地上。他的脸上血迹斑斑,大概是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但一看到这张骇人的脸,卫兹南猛地回想起来,一个在他记忆中看似毫不足取、却起到了关键作用的人。
“我认识你,”卫兹南说道,“阿洛特街的牧师,把我从监狱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感谢你还记得我。”牧师苦笑了一下。
“你,死了?”卫兹南突然想起来阿尔伯特对他说过的话,这里是死人来的地方。
“大火。”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很严肃,“是在午夜发生的,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但身体的半部分已经被大火烧得皮肉无存,只剩下骨架。”
卫兹南不禁寒颤了一下,他偷偷瞥向牧师的袍子中,如果那里面真的皮肉都没有的骨架,将会是多么骇人的场面,而他又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在这里等着自己的来到。
“很恐怖是吧?”牧师像是早就猜到了卫兹南的心思,露出了一丝狡诈的笑容,“不过我让你来见我并不是来讨论这个的。”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意味着这次谈话的正题即将开始。
“首先,我们从你被从监狱里赎出来的那一天开始说起,我想当时你或许是非常的感激我,但事实呢,我纯属是为了钱而着想。我参加了一个犯罪团伙,至于他们究竟是干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他们命令我去监狱中把你赎出来,之后的事情随我自己办。我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但他们给出的酬劳确实诱人,我也就答应了。”
“除非是他们的首领有意要把我救出来,否则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可我跟犯罪团伙又怎么会搭上关系?”卫兹南冥思苦想道,“难道是我父母?”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把你带回了我家后他们就没有安排我什么事情。我原想把你卖给人贩子的,可交易了几次都不成功,总是有人捣蛋。于是我就想把你留在家里,给你安排一些课程什么的。但我犯了一个大错误,你终究会长大的,你终究会不再受我的控制,那样我的事情很可能就会败露。所以,当我发现你偷偷学起魔法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就把你丢在了森林里。因为我对你的恐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后来,他们得知我放了你,就一把火烧了我的家。我侥幸逃出来了,但却落得这个鬼模样,没过几天,我就死了,在痛苦中死去。现在我倒后悔为什么不直接在那火灾中死去呢?”
令他惊异的是,卫兹南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他只是冷冷地说:”这我已经猜到了一些,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个组织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们自称为‘蜘蛛网’,鬼知道到底叫什么。不过我想,只要找到了那只网中的蜘蛛,要破解这个网可谓轻而易举了。”
“你知道首领叫什么吗?”卫兹南急切地问道。
牧师久久地凝视着卫兹南,看着他那绿色之中又含着一点淡蓝的眼睛,他微微叹了口气,“我不能告诉你,无论如何都不能。”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啪”的一声打开了,阿尔伯特从门后面探出头来,他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可是他说的话却叫卫兹南立刻站起了身。
“原谅我打断了你们的谈话,不过你还剩下十秒钟时间。”
卫兹南又将面临刚才那个中断了的痛苦的选择,甚至比刚刚还要困难,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寥寥可数。
两杯酒,从外观看几乎完全一样,用眼睛看完全分辨不出哪杯有毒,哪杯没有毒,从气味上来看,一杯气味浓一点,一杯气味淡一点。卫兹南本想选择淡一点的那杯,但又忽然犹豫了,万一这只是营造出来的假象呢?他对毒药有过一些了解,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也无法分辨出哪杯是有毒的,哪杯能够救他。
“没错,这就是个靠运气的选择。”他痛苦的做出了结论。
“想一想,”阿尔伯特在一旁提醒道,“想一想能够让你做出正确选择的东西。”
“那是什么?”卫兹南问道。
“这得问你自己了。在我看来,对死亡的恐惧会驱使你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你不想死,你还想活着,说不定你的这个愿望就成真了呢。但如果你不怕死,那也没有必要再让你活下去了。告诉我,卫兹南,你怕死吗?”他紧紧地盯着卫兹南,问道。
“我不知道。”卫兹南不耐烦的说道,这都是个令人难以选择的问题,他已经没有闲工夫去思考这些了。
“那就想一想,你在世上还有所留恋的东西。”阿尔伯特说道,“比如,朋友?”
卫兹南微微抬起了头,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就连阿尔伯特也看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下了头,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他们不关我的事。”
“我也猜到了。”听到了这个回答,阿尔伯特如释重负的说道,“你我都是这种无情无义的人…”
“你错了。”卫兹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我爱的人。”
“没错,我漏了一点。”阿什比特对卫兹南打断了他的话感到很吃惊,但他只是用一抹微笑掩盖过去了。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的爱人,海伦娜···不对,这个范围可有点广啊,你是想指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但卫兹南却突然抬起了头,就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答案,他不知道哪杯能够救他的命,但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几乎是连味道都没尝到就一股脑的喝了下去。当酒杯空了之后,他慢慢放下了它,他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很复杂,一种似笑非笑的模样。阿什比特疑惑的看着他,他本想问他有什么感觉,但一看到他这种奇怪的模样,又放弃了这个决定。
事实上,从卫兹南刚喝下酒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有一股火焰穿过喉咙,在他的体内燃烧,几乎都让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后来,那股火焰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股令人舒适的感觉,这种感觉没办法找出一个词来形容他,可是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卫兹南突然看向阿尔伯特,问道:“你知道哪杯有毒吗?”
“我不知道。”他很坦诚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卫兹南一下子晕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一只手用力的抓住椅子,想让自己重新再站起来。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过了一会儿,这只手也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
那一刻,阿尔伯特几乎快要叫出声来,可是他只是皱紧眉头的盯着那两杯酒,其中一个已经空了,而另一个,如果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的话,那应该就是解药了。
“他喝下了有毒的那一杯!”阿尔伯特惊恐的想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能够选择正确的那一杯,为什么?!”
他走到痛苦挣扎着的卫兹南身旁,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几乎已经僵硬,变得冰冷无比。卫兹南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嘴角还在不停的抽搐着,似乎在责怪为什么让他带着无尽的遗憾就这么死去。
“不。”阿尔伯特突然站起了身,“游戏还没开始,怎么能结束……”
接下来的话卫兹南已经听不到了,因为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他将会睡一个很长的觉。不过,他会在一个他曾经熟悉的,爱过的世界苏醒。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丝脆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灿烂。现在大概是午夜。他这样想到。然后,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发现自己的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使不上劲来,就连动一下都很困难,更别说爬起来了。于是,他放弃了这个决定,而是睁着模糊的双眼看向四周,没有一个人在他身旁,只有随意摆放着的桌椅,上面还有一些残渣饭菜,明显可以看出,有人曾在这吃过饭,但后来又走了。
“我大概是又回到了酒店里。”卫兹南心想。“没错,经历了那么多的折磨之后,我终于又回来了。”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明白死亡的滋味。他虽然没有真正的死亡,但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地狱上了。一个关键的选择,便可决定他的生死。
他们对卫兹南的苏醒表示大为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的卫兹南。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几乎已经被宣判为死亡,小镇上所有的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他种的伤太深了,加上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根本不可能救活了。那是他们最痛苦的一段时间,迪纳斯为了递交情报,如今已经赶回利雷尼亚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他只是眉头紧皱,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骑上马走了。
辛对于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更是苦不堪言,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楚,他来到过卫兹南的房间几次,可是每次都待了不到几分钟,因为他害怕看见这张苍白瘦弱的脸,他总是告诉自己卫兹南一定会活过来的,他不可能就这么死去。可是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却在反复的告诉他:你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如今,看到卫兹南奇迹般地活了过了过来,他们怎能不惊讶。伊利丹曾问过他:“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也是其他人最好奇的问题。
但卫兹南并没有告诉他们答案,他只是简单地说:“或许,是我运气好吧。”其实,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平衡点”是真是假,阿什比特到底存不存在,或许,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那他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休息了几天后,卫兹南勉强能够下床活动,虽然还是有点痛,但他感觉如果再不活动他全身的骨头都要软掉了(医生觉得他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他这样这么快就下床在他看来就是自残的行为)
门外围了一大堆人,卫兹南站在门里,根本就挤不出去,也没有力气去推开围堵在门口的人群,他现在最大的盼望就是能够轻轻地躺在草地上,让微风吹拂他的脸庞。这个盼望看起来好像不值一提,但对于在床上休养了好几天的卫兹南来说,已经算是奢侈了。
人们全都围拥在这儿的原因只因为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从利尼雷亚赶回来的迪纳斯王子,他此时正牵着他的马回答他们的问题,这里的很多人都没去过利尼雷亚首都,他们迫切的想知道里面的情况。迪纳斯好不容易回答完了他们的问题之后,他终于能够和辛说正事了:
“路上倒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到了首都之后,发现一大堆士兵都在找我,我干脆故意让他们抓住我,然后把我带到父亲的皇宫里去。不巧,父亲此时正在南方打仗,据说是帕格拉城被哥布林族攻陷了,真不知道那些将军都是怎么守城的,居然连哥布林族都打不过。所以,皇宫里只有母亲,她一见到我,本想破口大骂。但当我将那个情报交给她的时候,她立马没了这个心思。她本想把这个情报留在皇宫里,但又觉得不妥,于是派人把这封情报送到帕格拉城前线去。哥布林族没有多大能耐,战役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说不定他们这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完成任务之后,便着急着想要回来,但母亲非要我留在城里,并且不允许我再偷偷地溜出去。她将我的卧室的房门紧锁住,吃饭的时候才放我出来。其他时间还安排一位老仆人时时刻刻监督我。有一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把老仆人打晕,抢走了他的钥匙,迅速打开门逃走了,途中有几个士兵看见了我,他们大声呼叫着,同时飞快地追上来,还好我跑得快,否则我现在就不能……”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的卫兹南。他们同时怔住了,呆呆的看着对方。人们也在看着这个两个人,有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僵硬的局面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最终,他们相视一笑。迪纳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的好朋友,史上最令人高兴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不是吗?”
他们在第二天便启程走了,向茫茫的遗迹草原进发。大难不死的酒店老板竟然对他们的离开表示惋惜,甚至还想让他们多住几日。人们都说他疯了,他们将一场巨大的灾难带给了他,甚至让他几乎快死掉,他没有驱逐他们算很大度了,现在反而舍不得他们离开了。不过,卫兹南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尽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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