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城门见到了冷漠等待的夜雾。暗杀者看到共乘的法师和术士,冷冷地讽刺道:“某人的脸皮经过树肤术强化吗?居然好意思做在女士的后面。”
巴蒂拉敏锐地感觉到少年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一紧,立即低声呵斥:“你就不能懂事些么?”
“对不起。”身后的少年闷闷的道歉,少女正觉得松了一口气,抱着自己腰的手却突然一松,她脸色一变,正想说话,尤利安已经从马上飞了起来,停在了半空。少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飞行术……”雷格神色微动,但看到少年指间交错划出的曲线,他顿时大惊,一把摘下马前挂着的盾牌,往法师和暗杀者之间扔了过去。一道黑色的光线击在盾牌上,立时消于无形了。几乎在同时,法师停在半空的身影突然一阵摇晃,然后变成了小巧可爱的兔子,向地上坠去。
巴蒂拉纵马上前,一把捞住兔子长长的耳朵,扔在鞍前,然后冷冷地对雷格说:“走吧。”
如果你们再让我提醒你们我们的伙伴关系,我就把你们全都变成兔子烤了吃掉!
众人呆呆地看着少女,无疑,想到了她昨天凶狠地威胁。雷格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唾沫,侧身拾起盾牌,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自己领路的责任。而暗杀者在接触到琥珀色眼睛里的冰冷后,也明智地选择了默不作声地继续殿后。
一路,气氛都这样安静地让人有些窒息。一直到了中午,雷格才在偷偷看过巴蒂拉的脸色后,挑了丛林边的一块平地,宣布暂时休息用餐。从马上下来后,少女毫不犹豫地架起了一团篝火。看出她真的打算实践“烤了吃掉”这个诺言,作为名义领袖的圣武士很无奈地说:“安格蒂尔小姐,宽容是一种美德。”
“兔子肉味道不错,我可以分你一点。”即使脸上的颜色已经是难看的铁青,但少女说话的声音却不带一丝烟火气。
“也太瘦了,不如我们另打一只吧。”哥利雅安戳了戳少女提在手上的兔子的肋骨,微笑着说。
“这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矮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众人也立即明白了他为什么习惯性的保持沉默。少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强忍住用手掩住鼻子以遮盖味道的强烈愿望。而且,那带有浓重乡土口音的更是令她觉得身上似乎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但过了不到两秒,她嫣然一笑,点头:“这一点确实不够,就麻烦诸位了。”
学者和牧师松了口气,向巴蒂拉点点头,拿起弓箭寻了条路进丛林中去寻找野味了。看到他们的消失不见,少女将手里拎着的兔子提到眼前,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从袖口抽出匕首,比划两下,似乎在看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而兔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无法置信的悲哀神色。少女微笑着,将匕首抵在兔子细嫩的喉管……
雷格从马上卸下一点干粮和饮水,偏过头正想说分给少女一些,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立即丢下东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少女拿着匕首的手腕,“安格蒂尔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我们的同伴啊!”
“什么同伴,明明是兔子!”巴蒂拉努力地想将手抽出来,“帕拉丁,放手!你不想吃拉倒,但你没资格管我吃什么。”
“可他不是兔子啊!”雷格一把抢过巴蒂拉拎在手上的兔子,后退了一步,苦笑着说:“安东道尔先生和费迪先生已经去为您寻找兔子了,您为什么非要吃掉自己的同伴……”
“谁说它不是兔子,怪不得人家都说圣武士都是死脑筋……还给我,我要吃了它!”说着,巴蒂拉做了个手势,直接对了圣武士施展了一个麻痹术,雷格只觉得手上一麻,兔子又被巴蒂拉抢了回去。
“真是的,吃点东西都这么麻烦。”巴蒂拉弯着眉,露出怏怏的神色,她拎着兔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干脆直接扔进火里算了,雷格突然一拳打出,正好击在少女的手腕上。术士的手一松,兔子掉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个身,平稳的落地,转眼,钻进树林中,消失不见了。
“哎呀,这么好的肉,不知道会便宜谁了……”巴蒂拉揉着手腕,蹙着弯弯的眉,很遗憾地说。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收了起来。
雷格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着尤利安变的那只兔子的特色:白毛,耳朵上有一簇黑色,眼睛……对了,眼睛还是那种美丽的宝石蓝。等下……刚才那兔子的眼睛好像是黑色的……圣武士愕然向少女的马上望去,发现另一只宝石蓝色眼睛的兔子被吊在马鞍上。
圣武士长出了一口气,走过去,将这只兔子从马鞍上解了下来。少女走了过来,捏了捏兔子长长的耳朵,笑眯眯地说:“尤利安,兔子肉没了呢。要不你来充数吧。”
听到这话,兔子突然抬起头来,宝石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愕的神色。雷格苦笑,对巴蒂拉说:“安格蒂尔小姐,请不要和您的爱慕者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巴蒂拉撅起嘴,“我饿了,反正他现在看起来也就是只兔子嘛~”
雷格揉揉太阳穴,正想再说什么,手中的兔子突然用力一挣,脱离了圣武士的掌握,一头钻进了丛林里。
“尤利安!”少女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她刚想追过去,被圣武士一把拉住:“我去找,请您在这里等。”
雷格说完,一边喊着尤利安的名字,一边冲进丛林中寻找去了。
少女在火边坐下,托着腮,突然问静静地坐在一边的夜雾:“你为什么出去一趟就突然和小鬼这样过不去?”
暗杀者黑色的眼睛闪了闪,许久,才淡淡地回答:“我怀疑他是一个人。”
“你欠佩安先生一条命,迪菲亚•凯利斯。如果不是他,你在梅洛就死于那小鬼的死亡一指了。”巴蒂拉梦呓一般说,神色是怔怔的。
“您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你总是习惯将爱慕者玩弄于掌心,而不是用这样简单而粗暴的办法。”夜雾平淡的声音带着嘲讽。
“我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小鬼,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巴蒂拉喃喃地说,“这可真糟糕。”
“确实……”
一阵爆裂的巨响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暗杀者和术士一同跳了起来。一朵朵火红的云彩从响声来源升了起来,瞬间,逼人的炙热散发了出来,接着,仿佛能将骨头彻底冻结的寒气将炙热驱赶了开来。寒与热在空气中一阵阵交错,一道道闪电伴着雷鸣在那个位置肆意咆哮着。最后,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给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作了结尾。当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的巴蒂拉和夜雾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你下次还敢挑衅么?”巴蒂拉偏过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暗杀者。
“我想我不敢了。”夜雾喃喃地说。
“好期待,我喜欢强者。”巴蒂拉微笑着,目注着那个方向,过了没多久,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年轻法师从树林中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皮毛焦黑的兔子。
“火候稍微过了一点,我亲爱的,很抱歉。”尤利安说着,将兔子递向巴蒂拉,眼神却看向远方,根本不和少女的视线相接。
巴蒂拉接过,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生气了?”
尤利安蓦然回头,但在看到少女温婉的笑容后,迅速垂下了头。
“我希望我能生气。”少年往地上一坐,闷闷地说,随手拔起一根野草,“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人这样对我……可为什么是你呢?安格蒂尔小姐……我是这样的爱你……我一度以为您也对我报有好感……”
“看来是我奢望了。”少年站起,脸上的表情是绝望后的平静,他甚至对少女露出了一个比哭泣略微好看的笑容:“您一直笑我愚蠢,看来确实是这样。安格蒂尔家族,怎么是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高攀得起的。我大概也就只有资格做您的食物给您填填肚子吧。”
巴蒂拉也微笑着说:“哎呀,怎么将我的玩笑话这样放在心上呢?无论什么时候,法师都是一个高贵的群体,何况您是一个有希望成为第二位出身斯坎布雷汀大法师塔的大法师的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请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为我的坏脾气生气。我只是不高兴我说过的话被别人无视而已。既然大家在一起合作,哪怕再不满,也请暂时忍耐,将一切留到任务结束。尤利安,收敛您的坏脾气对您对大家都有好处。”
尤利安沉默了一会,说:“法师只是一群骄傲到不知敬畏的蠢货而已。”他看着夜雾,唇边掠过一丝冷笑,“我们从不和看不顺眼的人合作,也从不委曲求全。但这一次,因为这是吾爱的吩咐,我就暂且破例将一切留到最后,希望你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是索罗斯•希提恩•邱斯的儿子?”夜雾踱到少年身前站住,平静地问。
尤利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谁认识那个该下炼狱的渣滓!”
夜雾微微摇头,正想说什么,突然转过头,走到了一边。另一边,圣武士搀着学者从丛林里走了出来。
“费迪先生没有回来?”圣武士拍了拍脸颊,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些。
“恐怕是没有,佩安先生。”巴蒂拉若无其事地回答。
“麻烦照顾下哥利雅安,刚才突如其来的爆炸让他受了重伤,我去找摩安。”圣武士看向少年,郑重其事的拜托。
少年沉默了下,冷冷地说:“还是我去吧。我可不懂医疗,没法照顾快死的人。”
“您现在的状况。”雷格上下打量法师,苦笑,“您已经在发泄中把准备的法术都消耗光了吧。”
“我还有10张时间停止的卷轴。”尤利安面无表情地说,“有时间和我争论不如看看这个多嘴饶舌的家伙,我看到他的伤口又流血了。”
圣武士急忙低头,果然看到哥利雅安的伤口又开裂了。他将学者放在地上,娴熟的重新包扎了伤口,接着很快又必须包扎另一个伤员。法师找到了牧师,并召唤了一个隐形仆役将牧师抬了回来。一阵忙碌后,雷格松了口气,至少这两位同伴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我请您以后收敛您的怒气。”身心俱疲的圣武士还是打起精神,对年轻的法师提出劝告。而法师如他所料的一撇嘴,冷冷地说:“罗唆。”
“这样对您来说并不好,威泽德,无论何时,您都不该将消耗品作为倚仗。只有基于您自身的魔法才是您真正的依靠。”雷格看着少年,非常认真地继续着自己的劝告。
“帕拉丁,”尤利安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所以你不是法师,而我是。”见到雷格有些尴尬的神色,尤利安转过身,用依旧冷嘲的声音说:“法师除了是一群傲慢的蠢货外,还是一群亡命的赌徒,为了达到目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推到桌上当作赌注。所以,阁下不用操这样无谓的闲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雷格嘴唇动动,正想再说什么,尤利安突然回过头,说:“这两个家伙好了没?要是还有一口气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多谢关心。”哥利雅安睁开眼,目光冷峻地看向法师。尤利安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学者许久,晒笑了起来:“不关心不行啊,你还爬得起来么?”
哥利雅安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用手撑着地,努力想站起来,但腿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学者费了半天劲,终于半坐了起来,却已流了满脸的汗。
法师嘿笑一声,随手从次元袋中抽出一张卷轴,扫了眼学者,喃喃地念诵了起来。随着他第一个字出口,清醒的三人看向法师的目光就带了惊异。法师却全然未觉般持续念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字出口,手中的卷轴忽然发出一阵蓝光,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当光芒散尽,哥利雅安舒展了下四肢,便一跃而起,他看向法师的神态,带着怀疑和推测。牧师也蓦然睁开眼睛,一声不吭的爬了起来。
“完全医疗法阵……”少女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投来的请求目光,只是呆呆地看着尤利安,嘴里喃喃地吐出了这个卷轴的名称。过了许久,她露出深思的神色,看了看夜雾。目瞪口呆的暗杀者完全没有注意到术士投来的目光。
少女轻笑一声,拉过马,淡然地说:“正如尤利安所说,既然大家都能爬起来了,那就出发吧,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法师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身前的空间突然撕裂开来,一匹黑色的骏马从空间中跑了出来,停在法师的跟前。巴蒂拉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却也没有说什么,径自上马。其他人也纷纷上马,但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回避了开,不去看法师上马的窘态。尤利安一连爬了不下十次,终于爬上了马,小心翼翼的趴在马上,紧紧地抱着骏马的脖子。
圣武士偷眼看了下,却没有作出多余的评论,只是一带缰绳,继续保持了在前领路的姿态,尤利安等了好久,见巴蒂拉还是没有跟上的打算,只好尝试着让自己趴着的骏马向前——好在召唤生物并不像普通动物那样蠢笨,尤利安顺利地跟了上去,没有从马上掉下来,也没有被马扔下去。
虽然当时停下来的目的是为了午餐,但到了最后,除了巴蒂拉拿到一只烤焦的兔子外,众人一口干粮都没来得及吃。而且,由于耽误了过长的时间,一直到天擦黑,也没有赶到预计住宿的城市考利昂达。圣武士看了看天色,掉转了马准备和众人商议下行止。别人也就罢了,他可不知道出身安格蒂尔家的这位公爵小姐是否能够露宿野外。法师似乎知道圣武士的打算,还没等雷格走近,直接对着雷格的坐骑施展了一个昼明术,然后厉声说:“走!除非你现在就想和亡灵好好亲热一番!”
雷格一愣,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他忍不住依照尤利安的说法,转回马去继续向前。在呼啸的夜风中,众人又坚持了足足4个小时,终于到达了考利昂达。
圣武士叫开了门,将众人领到神圣骑士团驻地。几乎是在进入院落的同时,尤利安从马上滚了下来,又缩到角落里,一阵干呕。众人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却又同时站住了脚步。倒是尤利安召唤来的骏马凑上前去,蹭了蹭少年的脸。
“辛苦你了,麦丽,这是酬劳。”法师从次元袋里掏出一把闪亮的石子样的东西,捧在掌心递到骏马的嘴边。马儿低下头,几口吃得一干二净,然后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尤利安苍白着脸,转过头,又干呕了起来。
巴蒂拉走上前去,递上几片白色的药品,说:“这里有点治晕马车和船的药品,要不要试试?”
尤利安用手一推,冷冷地说:“我还没堕落到吃治幻剂的地步。”他将眉一皱,声色俱厉地说:“你们都没事么?我有什么这么好看的?”
“把别人的善意当作恶意并不好,尤利安。”雷格抱着臂,冷静地评论。“我想你还欠安东道尔先生和费迪先生一个道歉。”
“对不起。”尤利安迅速地说,直起腰,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点诚意都没有。”雷格厉声说,“没人教过你应该怎么对别人说对不起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尤利安一阵冷笑,然后走到哥利雅安的跟前。在学者匆忙戒备的时候,法师深深鞠躬,说:“很抱歉今天胡乱发脾气给您带来了麻烦。”
哥利雅安愣了愣,才慌忙扶起少年,说:“没有关系。”
尤利安又走到摩安面前,刚弯下腰,还没说话,摩安已经慌忙扶起少年说:“俺不怪你,是俺自己不小心。”
“非常抱歉。”尤利安宝蓝色的眸子里透出悲哀的神色,似乎真切因为自己的莽撞差点造成了两个同伴的死亡而哀伤。
“很好。”圣武士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尤利安,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强大的心灵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请记住,无论何时,应该是人左右力量,而不是让力量来左右人。”
尤利安怔怔地看着雷格,过了许久,在雷格以为少年又要出言讥讽的时候,尤利安却淡淡地点头:“是,我知道了。”
“我也要向你道歉,尤利安。”巴蒂拉走了过来,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柔和的歉意,“我……”
“您不用说抱歉,安格蒂尔小姐。”尤利安打断了少女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用,我爱您,所以甘心接受您给予的任何命运。”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梦幻般的神色,她忽然偏着头,问哥利雅安:“这又是哪里的?”
“梅瑞拉情书集,第178页12行。”学者很没情趣的回答。
法师怒目而视,正想说什么,暗杀者忽然干咳一声,说:“我为早上不逊的言论道歉,邱斯先生。”
尤利安脸上的怒气突然烟消云散,他怔忪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却突然掉转头,笑着对雷格说:“快饿死了,赶紧吃点东西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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