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恪倒挂在屋檐之上,正暗自惊叹和气老人的神功绝技,不想,刚刚离去的毛冬瓜竟然浑身是血的闯进酒铺。
毛冬瓜一进门,便扑到在地,望着那和气老人惊呼道:“大哥快去,公子被贼人截杀,命在旦夕!”
和气老人原本气定神闲,一听此言,顿时霍然起身,沉声道:“我儿现在何处?”
毛冬瓜憋住一口气,满脸通红的说:“临江别院的正门大街上……”此话刚一出口,毛冬瓜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狂喷而出。
和气老人眉头一皱,微微侧目道:“茅老弟,你还好吧?”
毛冬瓜哈哈一笑道:“大哥莫管我,快去救公子,晚了就来不及了。”
和气老人略一迟疑,向那毛冬瓜点了点头,沉声道:“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一掠衣衫,便朝门外奔去,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宫恪在窗外看的是清清楚楚,暗自惊叹,这老人好快的身法。
此时屋里还剩下四个人,粉面小生、岳天授、毛冬瓜和那妙龄女子。前面三人身受重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那个妙龄少女,满面惊恐的倚在桌边,吓的浑身发抖。
南宫恪正要纵身从房上跃下,却听到屋外又传出一阵脚步声。
南宫恪立马止住身形,一低头就看见一个人远远的站在屋外。
此人身穿八卦漆袍,头戴紫金垂玉道冠,手握利剑,长身玉立,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半分血色,眉重而鼻挺,目光犀利,嘴角上挑,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
这黑袍道人立在门外许久,既不进来,也不出声,似乎在等什么人。
南宫恪知道自己该出现了,他轻轻一跃,便从檐上落了下来,就像一粒尘埃坠地,无声无息。
黑袍道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该进去了,于是他也慢慢的从正门走进了厅中。
“南宫恪,南宫世家长公子。十二岁那年随其父南宫仁入武当,凭手中一把木剑,接住了武当掌门玄空道长七七四十九路太极剑,玄空道长惊为天才。
十四岁那年入少林,在少林寺方丈清善大师的禅房中待了整整七天七夜,无人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此后清善大师逢人便说:十年后江湖第一剑客当属南宫恪。”
黑袍道人站在屋中,自言自语。
躺在地上的三人此时早已清醒,听到这道人没头没脑的言语,一时如坠云雾中。
黑袍道人的话刚说完,众人就看见了一个落魄的少年,毛冬瓜眼中的财神爷。
毛冬瓜忽然想起来,这个财神爷好像说过,自己就叫南宫恪,毛冬瓜忽然觉得很激动,脱口而出道:“南宫恪?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南宫恪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好像道人刚才所说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他淡淡道:“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么?”
妙龄女子看到南宫恪,显得很惊讶,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早上出手救自己的这个落魄公子竟是如此神奇的一个人物。
此刻,南宫恪身上穿的是一套破旧的粗布衣裳,苍白的脸上胡子拉碴,看来十分的憔悴。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梳洗过了。
身世如此显赫的一个少年剑客,本该春风得意、快意恩仇,此时为何如此落魄?
南宫恪背着双手,缓缓的走到一张餐桌前,放下手中的利剑。妙龄少女忽然发现,南宫恪的手很干净、很整洁,与他的衣着很不协调,他的手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与庄严。
黑袍道人没有理会躺在地上的那三个人,自南宫恪进门那一刻起,黑袍道人的眼睛便没有离开过他的那双手。
黑袍道人知道,这是一双用剑的手,只有一个懂剑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手保养的如此只好,因为他不愿意玷污自己的剑。
作为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世间再没有比剑更值得尊敬的东西了。
黑袍道人见南宫恪坐了下来,自己也径直走到一个桌旁,轻轻的坐了下来。他一坐下便把手中的利剑放在桌边,他似乎并不想占南宫恪的丝毫便宜。
南宫恪已经感觉到了阵阵的杀气,
只有真正想杀人、能杀人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杀气。
两人沉默了一阵,黑袍道人接着道:“清善大师的十年预言将至,贫道很想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剑客的神功绝技。”
南宫恪淡淡道:“天下第一未必就好,不是天下第一未必就不好,道长化外之人,何必如此执着?”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道:“不是贫道执着,关于公子的剑法,我与师兄玄空颇有争论,却一直不曾有个结果,今日机缘巧合,正好可以了却贫道一桩心愿。”
南宫恪听到此言,微微一怔,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黑袍道人道:“贫道玄虚,无名之辈,只怕公子不曾耳闻。”
南宫恪一听森然动容:这黑袍道人竟是名动江湖的“太岳三剑”之一的柔云剑玄虚道长。
武当山素有“太岳”之称,位于“五岳”之上,实为天下第一仙山。
柔云剑玄虚、两仪剑玄寂和太和剑玄孤并称“太岳三剑”,他们的成名绝技柔云剑、两仪剑和太和剑,是在武当太极剑的基础之上,博采众长,取长补短,自成一路,威力十分惊人。
这柔云剑玄虚,个性刚烈,为人极其自负,动不动就与人刀兵相见,全然不是一出家人的作派。
普天之下,除了武当掌门玄空道长,其他人他基本上是不放在眼里的。
十几年前,南宫恪随父南宫仁拜访武当山,当时玄空道长见这孩子聪明伶俐,心中甚为喜欢,所以便吩咐道童取木剑与之玩耍。
谁知南宫恪初生牛犊不怕虎,木剑在手,少年意气,竟要以手中木剑挑战玄空道长的太极剑法。
玄空道长修道多年,道行极深,加之他与南宫仁乃莫逆之交,对一个小孩子的话自然不以为意。
不料南宫恪反复纠缠,玄空道长也不生气,最后竟然真的打算上场和南宫恪玩耍一番。
适逢南宫仁入厕,所以不知道其中缘由,待回到大厅听说此事立刻出言劝阻,谁知玄空道长竟认真起来,口中还不停笑道:无妨,无妨。
南宫仁见玄空道长已经上了场,也不便强行阻止,只好随了他们。
其实玄空道长这么做,也是另有一番用意。
原来,玄空道长早就想见识一下威名赫赫的南宫剑法,无奈和南宫仁商议多次,南宫仁始终不愿与玄空道长交手。
南宫仁越是回避,玄空道长越是想和他切磋。所以,这次见南宫恪提出挑战,也就顺水推舟,顺了南宫恪的心意。
谁曾想,玄空道长一上场,刚刚交手三招就大吃一惊。
原来这南宫剑法的确是精妙绝伦、攻守兼备,玄空道长稍不留意,倒叫那南宫恪抢占了先机。
先机一失,被动不堪。高手相争,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玄虚道长的确是小看了南宫恪。
玄虚道长和南宫恪在场上你来我往,这一路耍将下来,直到玄空道长的七七四十九路太极剑法使完,竟丝毫没有占到南宫恪一点便宜。
玄空道长气沉丹田,长啸一声,正待变招,那南宫仁却急忙从旁喝止,将二人拉开。
玄空道长毕竟是一代宗师,总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全力厮杀,所以只好作罢。南宫恪虽然极不情愿,但是却也不敢造次,只好怏怏的退下场地,持剑侧立。
虽说那一番比试,玄空道长并未使出武当内家真力,比武之时也只是使出三成功力。
但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接住玄空道长的七七四十九路太极剑,那可真是非同凡响。
要知道,这武当太极剑法极为精妙,配合武当内家真力使将出去,威力奇大无比。一般江湖豪客能在玄空道长手下走上三招,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战之后,玄空道长每每与人谈起天下剑术名家,都要提一提南宫恪的名字,对南宫世家的剑法更是推崇备至。
玄空道长认为,南宫恪是个练剑的天才。
这样的看法自然不能折服一向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柔云剑玄虚。
因为在玄虚的眼中,天下习武的天才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现在又冒出一个天才来,玄虚自然是很不爽的,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证实一下自己的看法。
玄虚道长打算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
可惜玄虚道长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天才真的不是唯一的,他至少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天生的奇才,一类天生的蠢材,显然玄虚道长并不属于第一类。
更为可惜的是南宫恪自从与少林方丈清善大师闭门切磋七天七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在江湖中现身。甚至连南宫世家的人都很少在江湖中露面。
这个僵局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杜三娘等人狼狈归去之后。
当玄虚道长听到司徒空说起玉坠之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酒铺之中这个落魄少年可能是南宫世家的人,但他并没有想到此人就是南宫恪。
南宫恪掷玉坠到司徒空手中的那一招,别人认不出来,玄虚道长却是识货的,他知道,这是南宫世家的不传之秘:清风抚柳。
所以还未等众人把话说完,玄虚道长就独自离去,直奔聚仙酒铺而来。
他必须赶在众人之前找到南宫恪,了却自己多年的心愿。
待玄虚来到酒铺之时,岳天授等人已经受伤,和气老人也已离去。玄虚虽然看出厅内有打斗的迹象,却并不知道这是和气老人的杰作。
可是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高人,于是玄虚便断定,高人必定隐藏在附近。
所以玄虚就矗立在门外,静观其变,没想到他这一等竟把南宫恪给等了出来。
玄虚道长见到南宫恪的轻功和气度以后,便隐约感觉,这个人可能就是南宫恪,但他毕竟没有见过南宫恪,所以只好出言试探。
这一试,南宫恪竟不反驳,显然已经默认,玄虚道长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南宫恪的手段似乎真的很高明,喜的是自己马上就要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手段比南宫恪还要高明。
南宫恪自坐下之后,全身上下便已完全放松,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自信的人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强大,因为他本身就是强大的。
这个道理好比富人通常不会炫耀自己的财富一样,只有穷三,哪怕得到一个铜板,也会全世界去嚷嚷。
玄虚道长却一直都有些紧张,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等的时间越久,结果到来之前便越是着急。其实那么长的时间都等了,有何必在乎这一分一刻呢?
厅里每个人似乎都已经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杀气,每个人的呼吸都已几乎停顿,额上冷汗直冒。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南宫恪居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开始睡大觉了。
玄虚道长愤怒了,被对手打败并不一定会十分愤怒。但是在未动手之前,就被对手藐视,那是非动怒不可的。
这绝对是面子问题,跟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玄虚道长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他绝不允许那些不给自己面子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由此看来,玄虚道长的修为毕竟还是有限的。说句实在话,面子值几个钱?
人一旦愤怒,判断能力一定会降低,反应速度也会变的迟缓,剑法之中也必定会露出破绽。
只有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高手,才懂得忍耐和淡定的可贵。才会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等不到机会,就绝不出手。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叫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拉铉。
玄虚道长并没有等到机会,可他却已经出手了。当然,玄虚道长这样做,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修为有限,更重要的是,玄虚道长有可能真的是个天才。
这些年来,玄虚道长掌中一柄长剑,早已会遍了江湖中各类用剑的高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柔云剑下走过三十招的。
他的剑法不但变幻莫测,速度之快、力道之强、用力之巧、出击之奇,时常令人匪夷所思。
死在他剑下的江湖豪客,几乎都是一些身名显赫的江湖高手,尤其是雪山派的“千里追魂剑”赵天佑,此人的“雪梅十三刺”,可谓是江湖罕见的绝技。
然而赵天佑在玄虚道长的柔云剑下连十三刺都没有使完,便一命呜呼了。
南宫恪实在没有想到玄虚道长会如此急于出手,但他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南宫恪知道良机一失,就永不再来。
所以南宫恪也出手了。
玄虚道长的眼睛突然发了光,因为他发现南宫恪似乎已完全失去了判断的能力,竟把自己的咽喉朝自己的剑上送了过来。
玄虚道长在这一瞬间也无法判断南宫恪这个举动是何含义,莫非这小子徒有虚名,如今见到真正的高手,只好引颈自戮?
就在玄虚道长的剑尖快要刺到南宫恪的咽喉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咽喉已经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给抵住了。
然后玄虚道长慢慢垂下他那高傲的头来,他发现,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冰冷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南宫恪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柄剑。
一阵彻骨的寒意顿时冷遍了玄虚道长的全身,他实在无法想象,南宫恪的剑是如何后发先至,从什么方向来到自己的咽喉处的。
玄虚道长的这一剑本来是柔云剑的精华绝技,绝对准确而致命。起身、拔剑、出手、进击,每一个步骤,他都已算得很准。
南宫恪的全身几乎都已经被包围在他的剑光之下,已经没有任何机会躲过这一刺。
可另玄虚道长没有想到的是,南宫恪根本就没有打算去躲他这一剑,就在玄虚道长一剑刺出的那一瞬间,南宫恪竟直接迎了上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的剑法,这样的气魄,这样的机智,这样的应变能力,江湖之上能有几人?
玄虚道长败了,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骄傲的颜色。他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在南宫恪手下竟然连一招都没有走过。
高手致敌,并不在乎招数的多少,而在于有没有致命的招数。显然,南宫恪的招数比起玄虚道长的招数要致命的多。
玄虚道长慢慢闭上了眼睛,满脸萧索之情。
就像是远山之巅上亘古不化的冰雪,突然发生雪崩一般,你虽然离他很远,却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突然的崩溃和永久的绝望。
玄虚道长的气息慢慢加重,脸上抽紧的肌肉也在跳动。
他的嘴唇已干裂,就像是悬崖峭壁之上久经风摧日晒的岩石。
他在等,等着南宫恪那这柄剑再往前刺一寸,他已经打算为自己的高傲付出代价?
被人用剑抵在咽喉上的玄虚才是真正的天才,因为他至今都还觉得,自己没有失败,失败的是武当剑法不如南宫剑法。
这样的想法除了天才可以想到,谁还能想到?
然而过了良久,南宫恪都没有任何行动。
玄虚道长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忽然发现,南宫恪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刚刚坐下的餐桌旁,又静悄悄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远方。
玄虚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睛里充满了奇怪的表情,好似是怨毒,又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玄虚道长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南宫恪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玄虚道长一时怔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南宫恪依旧看着远方,似乎把玄虚道长看成了一具尸体,再也没有兴趣看他一眼。
玄虚道长忽然笑了,笑容也像他的眼色一样奇怪,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的剑已刺出。
不是刺向南宫恪,而是地上的岳天授还有那个粉面小生。
岳天授的脸已因惊讶愤怒而扭曲变形,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眼中的救星,会将利剑指向自己。
岳天授根本没有质问的机会,便被玄虚一剑刺穿了喉咙。粉面小生的脸也再不是粉色,而变成乌黑色,他比岳天授死的更早更快。
谁也没有料到,这玄虚道长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只有他自己和南宫恪知道。
玄虚道长只要杀了岳天授和粉面小生,那么他们的人就不会知道,自己曾经败在南宫恪的手上。
就算南宫恪和毛冬瓜等人以后再在江湖上说起此事,毕竟没有自己的人见过,又有谁能相信他们说的话呢?
南宫恪忽然愤怒了,他没有想到堂堂“太岳三剑”的柔云剑会是如此自私恶毒的人,为了自己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面子和尊严,竟然行此卑鄙的行径。
南宫恪已经准备要再次出手了。可是还没等南宫恪出手,突然间,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匕首无声无息的插入了玄虚道长的后背。
鲜血溅出,玄虚道长倒下去时,毛冬瓜已经站了起来。
玄虚道长慢慢转过身来,吃惊的看着毛冬瓜。南宫恪也吃了一惊。
玄虚道长的脸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他厉声问道:“你是谁?你……”
毛冬瓜喃喃道:“玄虚道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连你的老朋友都记不得了。”
毛冬瓜慢慢的放开匕首,背起手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矮脚熊茅一熊会变成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毛冬瓜,终日龟缩在这个连狗都呆不下去的小酒铺中,苟活于世。这一切可都是拜你玄虚道长所赐呀。”
此言一出,莫说玄虚道长,就连南宫恪都大吃一惊。
这矮脚熊原本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江南四兽”之首。这江南四兽作恶多端,为祸江湖多年。矮脚熊的成名绝技黑熊掌,辛辣霸道,他的那招“黑熊掏心”不知道掏走了多少江湖好汉的心。
当年玄虚道长刚刚出道之时,为了扬名立万,一人一剑于太行山中,独诛江南四兽,一战成名,至今仍为江湖同道津津乐道。
谁知那一次,玄虚道长并没有将江南四兽诛杀殆尽,这茅一熊只是伤重昏迷,待他醒来,见其他三位兄弟尽数丧命,自己也不敢再在江湖中公开露面。
几经转折,来到这吉安府中,龟缩于这人迹罕至的酒铺之中苟延残喘。
刚刚玄虚道长进门之时,茅一熊便将其认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出手,所以才一直假装重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伺机而动。
南宫恪虽然不认得茅一熊,但是此间曲折还是略知一二的。他静静的看着茅一熊,一言不发。
玄虚道长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口鲜血狂喷出口,腿上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茅一熊缓缓靠近,伸手将玄虚背上的匕首拔了下来,然后用指一探鼻息,确定玄虚道长已气绝身亡。
茅一熊顿时哈哈大笑,笑声苍凉而悲愤,但却丝毫没有报仇之后的兴奋与快乐。
茅一熊笑声久久不停,屋檐之上的的瓦砾都被震的簌簌跌落。
南宫恪淡淡道:“玄虚道长也算是一代剑术名家,不想今日竟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言语之间,颇为伤感。
茅一熊顿时止住笑声,冷冷道:“公子觉得此人不该死么?你可知道是他亲手杀死我那三位异姓兄弟,也是他逼的我茅一熊有家难回,生不如死。”
南宫恪淡淡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吗?”
茅一熊道:“不错,公子还真是个公道人。”
南宫恪冷冷的道:“那么你呢?”说话间,南宫恪已亮出了他的剑。
茅一熊想不到南宫恪居然会为玄虚道长打抱不平,但他刚刚是见识过南宫恪的剑法的,所以现在还不至于干出那以卵击石的傻事来。
茅一熊嘿嘿一笑道:“公子这是何必?”说话间茅一熊的眉头一皱,目光停在了南宫恪的身后,茅一熊急声道:“公子小心。”
南宫恪一时也不明所以,微微侧目,猛然发现一道白光自茅一熊那边朝自己飞来,原来茅一熊把手中匕首朝自己掷了过来。
茅一熊一边将匕首扔出,一边飞身朝门外退去。
南宫恪这才醒悟,原来这茅一熊借机使诈,想溜之大吉。
南宫恪正待起身追出门去,忽然发现茅一熊又自门外缓缓的退了回来。
茅一熊边退边朝南宫恪望去,惨白的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却不是悲伤愤怒,而是惊慌恐惧。
南宫恪知道,茅一熊定是遇到了比自己更可怕的人,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自行退回来的。
南宫恪叹了口气,喃喃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南宫恪的话刚说完,门外就传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开始感觉声音还很远,当南宫恪正要伸头张望时,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南宫恪大奇,实在不知道这来者又是何人,竟吓得茅一熊失魂落魄。
铃声越来越密,忽见四名白衣少女分成两排,从门外飘然进入厅中,每个人的右手手腕上都带着一只铜铃。
南宫恪仔细一看,这四名白衣少女竟全都是绝色,玉骨冰肌,贤淑典雅,玲珑剔透,笑靥如花,任谁见了都难免动心。
四个白衣少女刚刚站定,又一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这女子约摸二十出头,朱唇皓齿,风姿绰约,容貌极美,额头之上还印着一个淡淡的月牙彩绘,好似月宫嫦娥,天仙下凡。
茅一熊的脸色早已变成猪肝模样,喉咙也像是忽然被人扼住,不仅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连呼吸都似已经停顿。
一直呆在屋角的妙龄少女早已骇呆了,缩在桌角浑身不停的发抖,但她还是忍不住朝那白衣女子瞧了过去。
南宫恪笑道:“我道是什么妖魔鬼怪,把毛冬瓜吓了回来,原来是一群天仙呐。”
为首的那个白衣少女淡淡道:“南宫世家的人一向不过问江湖是非,却不知道公子为何要数次坏我冷月宫的好事。”
南宫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冷月宫,一个二十多年前威震江湖的神秘组织。
相传冷月宫宫主历代都是女性,或宫主之女,或宫主之媳,甄选十分严格。
又听人说冷月宫地处西南,一个宛若仙境的地方,春天百花齐放,夏天绿树成荫,秋天百兽齐出,冬日雪树银花。
冷月宫的武功至阴至柔,以寒玉神功为根基,辅以明月幻影的怪招,神功发动,直袭敌人的五脏六腑,中招之人轻则终身残疾、武功尽失,重者必命丧当场。
二十多年前冷月宫的宫主是玉面白狐肖月娥,其夫冷天星,是上一任宫主之子。这二人生有一女,江湖人称冷面嫦娥冷无双。
然而二十多年前,不知道冷月宫因何原因竟和当时天下第一大帮天龙帮结下不解之仇。
天龙帮帮主柏天罡一怒之下,亲率四大堂主、十二位天龙使,一举荡平了冷月宫的总坛,并亲手杀死了冷天星和肖月娥。
冷月宫从此在江湖之上销声匿迹,残存的少量弟子也再不敢在江湖中公开露面。
而冷面嫦娥冷无双在那次大战之后也神秘失踪,江湖中人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这冷月宫何时又重现江湖了呢?
白衣女子见南宫恪一时无语,也不再去管他,径直来到大厅之中,看着瘫卧在地的茅一熊,冷冷道:“你可知罪?”
茅一熊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哭丧着脸,直起脖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头如捣葱。
白衣女子看着茅一熊这种诚惶诚恐样子,冷冷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动手?”
茅一熊身子发抖道:“属下绝不是存心背叛,想误了姑娘的大事。只是这南宫恪非要属下的性命,这才被迫逃生,还求姑娘看在我坚守此地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
白衣女子道:“我也知道这南宫世家的人不好对付,但是却也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规矩一坏,威信无存,何以服人?你也不是三岁小孩,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茅一熊缓缓闭起眼睛,面颊上的肌肉不停颤动,他知道自己今日绝无生还的可能,黯然道:“我能否求姑娘一件事情?”
白衣女子淡淡道:“请讲。”
茅一熊缓缓道:“能否让我跟这南宫恪再拼上一回命,将功折罪,日后也好叫宫主多给我家里人发一些抚恤。”
白衣女子笑道:“自然可以。”
白衣女子话音刚落,那茅一熊就地一滚,滚出一丈开外,双手一扬,便将屋角一把椅子抛起,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向南宫恪。
南宫恪侧身一跃,挥剑击落迎面飞来的椅子。正待出招,却发现那茅一熊已经纵身跃到那妙龄少女身边。
白衣女子脸上顿时露出诧异之色,南宫恪也不知道这茅一熊是何用意。
只见那茅一熊一把抓起瘫坐在一边的那妙龄少女,将其挡在自己身前,右手食指、拇指成虎牙状,紧扣少女粉颈。
白衣女子冷冷道:“茅一熊,你想干什么?”
茅一熊用力把那妙龄少女往后一拖,右手力道又加了几分,妙龄少女呼吸顿时变得十分困难,憋的满脸通红。
茅一熊贼笑道:“姑娘若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杀死这女子。到时候茅某再自杀谢罪,我想姑娘回去若是交不了差,恐怕结果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的。”
说完,那茅一熊竟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这妙龄少女对这些人非常重要,所以不惜派出数批高手,必欲得之。
白衣少女一时投鼠忌器,她实在没有料到这穷途末路的茅一熊会给她来这一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南宫恪此刻倒是显得很是轻松自在,他看看白衣女子,又看了看茅一熊,突然哈哈大笑道:“好笑,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
茅一熊听得此言,阴森森的问道:“不知道南宫公子有什么觉得好笑的?”
南宫恪道:“你莫忘了,这女子是死是活跟我似乎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要不要杀你,全凭我的心情。”
南宫恪此言一出,立刻面露杀机,一步一步的朝茅一熊走了过去。
茅一熊见南宫恪径直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右手手臂青筋暴起,一咬牙手钳便收了起来。
妙龄少女疼的“啊”的一声大叫,舌头伸出老长,连眼珠都已经开始朝外翻出。
南宫恪再不迟疑,一抖手便将青锋宝剑亮出。
他的剑马上就要刺出。
就在这时南宫恪忽然感觉到有股逼人的杀气,针尖股剌向他的脊背。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恪立刻使出一招“鸿雁南飞”,身子斜斜的飞了出去,落在窗边。
南宫恪缓缓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白衣女子手中的丝巾短剑。
原来,就在刚才南宫恪正准备出手击杀茅一熊的时候,白衣女子却从背后偷袭了他。
南宫恪微微皱了皱眉,道:“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白衣女子淡淡道:“我不能冒这个险。”说话间,她的眼神又停在了茅一熊的那只手上。
茅一熊此时也是惊的一身冷汗,见南宫恪离自己稍微远点,才缓缓放开手钳。
那妙龄少女这才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乌紫的面容也慢慢的变的红润起来。
南宫恪看着白衣女子怒道:“我南宫恪想杀的人,任何人都是阻止不了的。”
白衣女子淡淡道:“你不妨试试。”
说话间,白衣女子又举起了她的那柄短剑。
原来这女子的短剑竟连在一条白色的丝巾上面,这丝巾刚才还缠在白衣女子的玉臂之上,所以南宫恪没有发现。
适才这女子便是用这丝巾飞剑将南宫恪逼到一边的。
南宫恪淡淡的皱了皱眉,缓缓道:“那你可瞧好了!”
他说话虽然慢吞吞的,出手却快得惊人,这短短六个字还未说完,剑光已经来到白衣女子的面前。
白衣女子正待回话,却骤然觉得一股剑气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茅一熊见南宫恪此时与白衣女子动上了手,似乎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于是便挟着妙龄少女缓缓的退向墙边。
白衣女子身行如影,飘忽不定,却是始终脱不开南宫恪剑光魅影。
眼见白衣女子被南宫恪的剑影逼的快退到墙角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南宫恪的剑影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明月忽然躲进了乌云、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一般,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白衣女子好生诧异。
茅一熊也是一愣,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诧的一瞬间,南宫恪的剑光忽然又出现了。
出现在茅一熊的眼前。
茅一熊“啊”的一声大叫,再也顾不上发力捏碎妙龄少女的脖子,踉跄退后,翻起一掌朝墙上的一个烛台拍去。
众人只听得“哐”的一声,妙龄少女脚下的那块地板竟变成两块,地上立刻露出一个大洞来。
原来那个烛台竟是一个地下机关的开关,被茅一熊用力一拍,倒垂下来,地上两块板子便向下翻开了。
妙龄少女惊呼一声,身子已经往那地洞之中跌落下去。
茅一熊正欲纵身跟着跃下,却忽然觉得咽喉一阵刺疼,紧接着浑身便失去了力量,犹如一堆乱泥一般随着妙龄少女跌入洞中。
南宫恪一剑刺死茅一熊,再想伸手去拉妙龄女子,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及细想,纵身一跃,也跳入洞中。
白衣女子见状,惊呼一声,纵身向前,不料刚到洞边,那地板竟“啪”的一声又自合拢。
白衣女子一下子扑到在地,无论如何捶打,那地板都是纹丝不动。再去搬那烛台,却也是翻转不上去了。
白衣女子折腾好一阵,终究无果,一时心急如焚。
再想到回去难以交差,性命难保,顿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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