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笔直的青松是忘忧山上唯一的绿。
又到了解忧谷吸收新鲜血液的时候。年龄小于二十岁的年轻人都可以参加考核。考核的负责人是掌门王木溪的新徒弟张小剑。
解忧谷的考核时间是每年的三月和九月。但是一年考几次并不固定,这取决于谷里仆役充足与否。
忘忧山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王姓的人们只觉得现在比一年一度的大乾建国节还热闹。毕竟这段时间可以看到一些其他姓氏的人,就好像海边的人瞧到了骆驼。
白开心这头骆驼刚从忘忧山上下来。
白开心准备加入解忧谷。
一个姓白的二十三岁年轻人想要加入王家的解忧谷。
这本是件极困难的事情,但在掌门亲传弟子的帮助下便容易了许多。
解忧谷的人们只当他是个深得张小剑信任的家仆。
“张小剑怎不让那丑陋大汉也参加入门考核?”谷里又掀起了各种离奇的猜测讨论。
多么无聊的人啊,无名之辈行为异常便被他们嫌弃,超凡之人随手的举动就能引得他们绞尽脑汁喋喋不休。
白开心开始学寻愁剑。这是他第一次手里握着百炼钢剑而不是大黑剑鞘。
但他还是背着三尺长的剑鞘练剑,一边歪歪斜斜地比划着剑招,一边愁着自己根本不懂武功。
张小剑看着白开心练剑不住在心里暗笑:“本大少果然是剑道天才,小白真给他师父丢脸。”他认为白开心是卜痛苦新物色的徒弟。
白开心使出了寻愁剑,歪歪斜斜的剑光差点削掉了张小剑的头皮。
剑光飞过来时张小剑又呆住了,这次他没有惦记淮庆城里的小桃红,而是想起了一个月前白白胖胖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大富。
这门绝世剑法竟如此简单。
白开心不懂武功已有二十三年,张小剑从刚生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
他们的愁自然好寻。
谷里的弟子整日忙忙碌碌寻着愁,却忽略了那些陪伴他们最久的事物。
意在形之上。
形的极致为世间最凌厉的剑法,刀法,杀法。意却能以三尺长的剑鞘形成黑色飓风刮满一丈见方的小院。
至此,白开心,卜痛苦,张小剑都有了各自的武意。
但他们的路还长,连一半都未走到。
寻愁剑后还有解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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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谷谷主王木溪,四十三岁还没有妻室,将一生全部献给了解忧谷。
王木溪本是个性情极暴躁易怒的人。至少他的仆人,解忧谷的弟子都这么认为。
这些年他脾气渐渐好了许多,从屋子打扫出去的白瓷酒杯碎片渣子越来越少。“人年纪大了心情总会变得平和的。”他的仆人,解忧谷的弟子都这么想。
王木溪性格冲动,生活却非常自律,他的屋子建在忘忧峰上,每天固定晚饭后喝二两忘忧山下第二家酒肆卖的竹叶青,喝完酒走六百步在忘忧峰后的弃剑崖边上练三遍剑法,再下入谷内给他的十个亲传弟子讲一个时辰的武学。
行走江湖,养成某种固定的习惯无疑是很危险的。比这更危险的是你的习惯被你徒弟知道了。而最危险的是你徒弟偏偏酒品不太好,喝醉后喜欢乱说话。
王木溪已十几年没有走过江湖。但没想江湖主动走到他这儿来了。
张小剑又被灌醉了,不过这次他连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喝断了片。
白开心和卜痛苦的任务是杀王木溪。
准备工作都已做好,王木溪必死无疑。
忘忧山下所有酒肆里的竹叶青都被加了料,不是蒙汗药,不是断肠草,喝了后不过会让人的思维迟钝一点点。
喝了酒的人从来都觉得自己思维敏捷,不喝酒的人也不懂。
秋天的傍晚,娇云似火,残阳如血。
白开心和卜痛苦在弃剑崖静静的等。
弃剑崖四周空空荡荡,他们准备和王木溪进行正面决斗厮杀?
卜痛苦半跪在白开心面前。
白开心如同死人侧躺在地上,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右胸被剑穿透。
张小剑的衣服,张小剑的百炼钢剑。
王木溪走到弃剑崖便冲了过去。
倘若只是染血的张小剑孤零零躺在那,他肯定会怀疑是否有阴谋。
但是旁边还有张小剑的仆人丑陋大汉。
王木溪刚冲到卜痛苦面前身子还没停稳腿便被白开心用手抱住了腿。
王木溪刚挣脱白开心原地旋转而起还没拔出剑便被卜痛苦用白开心胸口的剑刺伤了肺。
他没想到有人从别人胸口拔剑的速度比他从腰间拔剑还要快。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互过九招,共中五剑。
王木溪的右肋,腰间,左腿都开始渗血。
卜痛苦左臂和右胸也留下两道深深的剑痕。
白开心闭着眼睛倒在边上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木溪胸口以下已全然发不出力,剑上居然涂抹了麻木肢体的毒素。
一张白纱在打斗中从王木溪怀中落出,纱上画着位黄衣少女。
白开心自然看不到,但是卜痛苦看到后像是被针扎了样跳了起来张大了口。
他突然想到宝宝口中一直喊的是白开心。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他打算等王木溪晕倒后带着他藏起来,告诉他事实真相然后一起去找宝宝。
爱情本就是自私的。
王木溪知道自己今天无法活着离开弃剑崖,遗憾的只是他还没练成解忧剑。但是当那张白纱画像飘出来后他便不遗憾了。“我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女儿呢!”
人人年少时都有些荒唐事,长大后老了后想起来要么觉得可笑,要么觉得痛苦。
非凡的人年少时有着更荒唐的事。老了后也觉得更可笑,更痛苦。
二十年前王木溪便已寻到了愁,至今他仍不愿以忘却的方式解开忧。
王木溪看到卜痛苦跳了起来。江湖中人都有一股血性,尽管他已不再年轻,但血还未冷。他知道自己杀不死卜痛苦,索性放弃防守挥动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解忧剑刺向白开心。
剑上的毒是刺穿白开心后才涂上的。毒的解药就藏在白开心的嘴里,剑拔出后他立刻吞下了解药,但毒性仍让他晕了过去,刚刚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一道银龙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而来。
进行如此精密的暗杀时白开心仍不忘带着大黑剑鞘,剑鞘就被他压在身下。
王木溪接近垂死,而白开心中的毒已解开。此消彼长下,他居然用剑鞘挡住了那条银龙。
山石都可斩断的解忧剑斩不断一把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剑鞘。
但解忧剑就是解忧剑。
白开心右臂的骨头在迎上剑光的一瞬便粉碎,左臂刚伸出一半就垂了下去。剑光将大黑剑鞘镶入他的肋骨,推着他飞出了弃剑崖。
“不!”卜痛苦愤怒嘶吼。
白开心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将剑送入了他最爱之人父亲的心口。
卜痛苦跪在王木溪尸体旁,俯下身子,用脸在悬崖冰冷粗糙的石地上摩擦。磨的血肉模糊。
谁都可以不用死,只怨他被爱情迷住了心智。
“我为何如此自私?”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不!
是离人的血。
秋月升上了空,像极了白开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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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剑现在叫张大剑。因为他又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这次我要边减肥边练剑。”
他真的是个剑道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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