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黑风山龙须沟墓地的马六子,王大牛,郑二虎仍在苦苦地寻找着虎皮。然而此时此刻巨石镇的医院,依旧嘈杂,依旧悲怆哀嚎,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不绝于耳际,一幅活脱脱的现世图。
医院应该不是一个让人容易愉悦起来的地方,相对于患者本身以及患者家属而言。譬如医院里的张桂芬就是这样,她蹲跪在洪河的病床前,眼泪无法抑制地漱漱而落,双手紧紧地握着洪河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前,在心里默默祈祷,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救我的男人吧,求求您护佑我男人躲过这一劫,救我男人于水火之中,转危为安,脱离苦海,哪怕来世做牛做马,也不忘菩萨再造恩德!
可是西方极乐世界的观音菩萨听得见张桂芬悲情的祈祷和诉说吗?张桂芬一边祈求神明诸神,一边泪眼婆娑,颤抖的双肩,低低啜泣着,憔悴弱小的身躯却显得那么的羸弱而无助!
然如果人世间真的存在菩萨真身吗,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惩戒那些看似一身正气,看似慈善,貌似正人君子却心肠铁石的人类,他们刀不见血刃,却杀人于无形!
往往只有极度绝望精神崩溃的人才会祈求那些虚无存在的神,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只是让自己的心灵得以慰藉,一份精神寄托,和片刻的内心宁静与安澜!
洪河依旧痛苦的呻吟着,孱弱地呼吸着,几袋简单不过的消炎药水有节律地滴入他的身体,但根本无法缓解消除他脾脏的创伤和疼痛,他依旧时不时地咳血,时不时地昏厥晕死过去。葛老根儿心想也就是洪河吧,能苟延残喘这么久,医院里急诊室里的人们,心里不无纳闷,洪河摔得这么重,死去活来的,不见好,也不见生命的结束。知事的村长葛老根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洪河自幼随父亲洪源习武,吃人参,喝熊胆,体质好得很,所以他死去活来能够坚持到现在。
虎皮尚未找到,不见马六子回来,众人又没有钱,也没充血袋补血,洪河再不补血生命即将枯竭而止。
等待,一切都在等待,生命中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等待,这等待中还留存几许的期盼与希望。
张桂芬经过一夜的折腾和悲伤,内心涌动着无法排遣的焦灼感,两鬓的青丝不知何时变成白发了几许,干干巴巴皱咧的嘴唇四周不知何时隆起大大小小的火泡,心得多大的人才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安之若素不上火?
张桂芬除了眼泪,就是眼泪,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眼泪是多么廉价的液体,多么轻贱不值钱,非但救不了洪河,而且让人看着揪心,心碎,医院的鄙夷更加轻慢的态度,一遍又一遍催钱,钱到了吗?再不做手术,人可就保不住了!
医院可能就是一部绞肉机,绞杀着穷人与富人。只要是得了癌症,富人瞬间变回解放前的穷人,保险保障好点的富人无非损失点钱,不痛不痒,可能人也保不住,但没显得那么悲伤,那么多的后续悲凉!然而穷人得了癌症只能眼睁睁等死,穷人本就家徒四壁,茅屋草舍能损失什么,无非搭上一条薄贱之命,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医院就是一座荒城,走着进来,横着抬出去。横着进去的,有可能僵直硬挺挺冰冰凉地再次抬出去,也有可能永远横着下去,变成尸虫,变成泥土……
日出日落,马六子离开整整一天一夜了,迟迟不见归来消息,医院里守候的这几人只是干巴巴地等待。一千块钱只够两天的费用,医院一直催着续钱,马上停针不给输液了,不但手术做不了,洪河有可能被请出或被清除医院,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可讲,哪有什么同情怜悯之心,什么救死扶伤,济世救人在这里根本就是狗屁。医院冰冷的态度,如同那些冷冰冰的医疗器械一般,哪有一丝温度,切肤的冰冷无情。
因为失血过多和肚子里没食儿,饥饿难耐,别说医院里葛老根儿,张桂芬,耿久,村民等人受不了,更甭说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岌岌可危的洪河了。
看着张桂芬悲痛万分的神情,葛老根儿,觉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即使洪河没事,死不了,她都要悲痛而死。于是他掏出兜里的零钱,吩咐村民去买点吃的回来,给洪河买点米粥和蛋羹,大家伙都先吃点东西,着急上火也没啥用,先填饱肚子再说,然后再想法弄钱筹钱。众人吃完馒头榨菜,肚子里有食儿了,浑身有劲儿了。张桂芬拿着米粥和蛋羹融合在一起米羹,放在嘴边吹凉了放到洪河,的嘴边,可是洪河张不开嘴,他似乎丧失了吞咽功能。看着洪河吃不下东西,张桂芬一口东西也没吃,她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凄凄切切的,内心无比焦急,无比忧伤地凝望着自己的丈夫,流着眼泪,那种欲说还休的留恋与挽留令人动容。
葛老根儿见张桂芬不吃东西,这也不是办法呀,别到时洪河没怎么样,她别悲伤过度出了状况。于是他走到张桂芬的身前说,他们的儿子洪流已经在回来的火车上。以此来冲淡她的哀伤。
洪流这娃儿,懂事,聪慧,也许他回来了,能有更好的办法救他爹,生死有命,就看洪河的造化了。即使洪河无法救回,父子间也是一种道别,最后的陪伴。葛老根儿劝张桂芬先吃点东西,眯瞪一会儿,他替她照看洪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顺遂天意吧。
葛老根儿打心眼里儿喜欢年轻力壮时的洪河,想着将自己的小女儿葛姗嫁给她,哪怕洪河大她十八岁,那会儿洪河与谭家村的张桂芬已经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眼下的洪河就像沙漠中即将死掉的也找不见绿洲的人,就像巨浪滔天,风雨飘摇中随时翻落的小船,就像肆虐的秋风,带走最后一片枯黄的落叶。
葛老根儿见到洪源心里有些打怵,云石村的村长只要是洪源想当,哪有他老葛什么事。世上的事,并不是每件都那么顺心顺意。即使拥有了,也不见得那么心安,那么快乐。一转眼儿女们都长大了,上一代的事情,已在岁月的山长水阔中物是人非。
眼看着洪流要回来了,可以将葛姗嫁给洪流呀,洪流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将姗儿许配给他,自己也能放心。葛老根儿感叹世事无常,摇头叹息,日子总想安安稳稳,可是人的一生可能只有躺在坟墓里,才得以消停。折腾来折腾去,终究是为了别人而活。
张桂芬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让葛叔替换自己,不吃不喝的看着洪河,默默流着泪,也许她的哭声,感动了上苍,感动了佛祖菩萨啥的神灵,洪河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神志,被张桂芬握着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虽然那力量微乎其微,但张桂芬明显感觉到了,她突然精神起来,目不转睛紧张地看着洪河,洪河一点一点打开眼帘,他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突然有了些许的光芒,他孱弱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桂…芬,爹说那张...虎皮...隐藏着楚王陵...的地图,可以,可以...找到...真正的楚王陵...”洪河说完之后,又咳了一口血,紧着晕死过去……
也许洪河再不也不能醒来,也许他在努力坚持着与儿子洪流做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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