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城南。
王家,虽然不是商户里最富裕的,却也是算得上丰衣足食。王府的宅子三进三出,虽比不得官宦之家的宏伟霸气,却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
王谢芳是王家这一辈的当家人,年近四十,才得的嫡子王玄策。他不求闻达,只求将王玄策这孩子养成个人样,也算得上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日,王谢芳正在书房练字,外头小厮阿良来报:“老爷,少爷学馆里的竹青来了。”听得他的头一阵生疼,揉着太阳穴答道:“那小子又惹什么祸事了?你叫人好生招待着竹青,我马上过去。”
竹青虽然只是东都城南学馆里的一个小书童,可每次上门都是王玄策这小子出了什么幺蛾子。
说起王谢芳老来得的这一子王玄策,王家上下都是喜忧参半。王玄策小童子,五岁开蒙,天赋异禀,习文断字过目不忘,学馆的先生起初十分的看好这个长得白白净净,读书又十分争气的瘦高个。只可惜,王玄策小童子的长处不仅仅是读书,还有很多。譬如,上树抓鸟掏鸟蛋,下水摸鱼逮螃蟹。
刚开始的时候,王谢芳还觉得吧,作为一个将来要有出息的男人,谁能不在小时候调皮捣蛋呢?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年方五岁的孩子可以捣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上个月,王玄策小童子因为一时兴起,将先生骗得掉进了粪坑,害的他同夫人一起几乎要跟先生跪了,这才求得先生勉强同意,让王玄策继续就读。回去王府,王谢芳头一回请了家法,打了这皮候。看着那一张惨白的小脸,却绷着死也哭的模样,张王氏抱着王玄策哭得是天旋地转,最终王谢芳只能不了了之。
自打出了这个事儿,王玄策小童子在被打的屁股消肿以后,十分老实的按点上下学堂,不分刮风下雨,眼看着学业精进,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王谢芳以为,这下可以消停了,不想,这才过去不到月余,竹青就又上门了。他那一颗老心,没有见着竹青的面,几乎就已经碎了一半,这次,又能是什么事儿呢?
王谢芳一边叫人知会了张王氏,一边提心吊胆的迈着步子,堆了一脸笑意,走进了花厅。
“王老爷,夫子叫我来问问,王家小公子是否已经回家了。”竹青刚看到王谢芳,立刻站了起来,行礼作揖恭敬的问道。
王谢芳回头看了一眼小厮,见小厮摇头,立刻友好的回答道:“这位小哥,我家玄策尚未归家。”王谢芳刚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如今日头正盛,还是在学馆念书的时辰,怎么学馆的人就找到家里来了,定然是那小顽童调皮跑了!
果然,竹青立刻就坐不住了,抱拳说道:“今日晨课以后,小公子就不见人了,先生怕是王家家中有事,他被先接回来了,让我前来问一问,如今看来小公子只怕是去了别处了。”
竹青的话还没有说完,王谢芳一口老血就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张王氏听说学馆里又来人了,一颗老心就七上八下的。她年岁比王谢芳还大了两岁,王谢芳虽然是个商人,却是个厚道人,非但没有因为自己不能生养而娶妾室,反而还宽慰自己,说一切都是天意。好在自己终于在王谢芳三十八时生下了王玄策,不然她真是死了都没法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纵然是生了儿子,可张王氏也没有安心过一天。
王玄策小时候五病三灾,养活的艰难。过了三岁,身子骨算是养壮了,可有了力气,胆子更是壮。也不晓得是不是小时候委婉憋屈的难受的,一旦出了王府,王玄策小童子就是个谁都管不住的。渐渐的,她也看明白了,但凡学馆里来人,定然就是个事儿。今天她得了老爷的消息,赶紧就放下手里的茶盏,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花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王谢芳闷哼一声,进来就见着老爷跌落在了地上,吓得她眼泪汪汪的喊了下人,七手八脚的把王谢芳送去寝室,这才想起来,好像学馆里来人了,这才叫了阿良来问话。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这会子天色已经晚了,老爷没有醒来,小爷没有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虽然跟了张飞的姓氏,可到底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除了嚎啕大哭,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夫人,可是要叫下头人都出去找少爷啊?”阿良还有点主意,提醒了一句,张王氏这才缓过神来,撕心裂肺的喊道:“抓住那个没皮的,回来我定然叫他晓得晓得,王家的家法长得是什么模样!都去找,后院的丫头婆子,留一个跟前伺候的,其他人都出去找!”。
阿良得了这句,这才出去吩咐了众家丁,带了火种火把灯笼,四散找王玄策而去。
王玄策确实是个有胆色的,他倒不是故意逃学。不过是路过看见学馆门口一个阿婆,放下竹篮歇息时汗流浃背,一时生了怜悯,便主动提出要送她一送。阿婆家住得又远,他返回时又被一队沿路展示货物的胡商所吸引,听他们讲故事去了。等到日落西山,他这才想起来,自己错过了学堂授课的时辰,还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索性回家也是一顿猛揍,王玄策把心一横,掂量着兜里的十个铜板,去路边小摊要了两个烧饼并一碗馄饨。吃饱喝足后,王玄策放开了胆子往东都最繁华的街道溜达了过去,这一溜达,彻底就放弃了对时辰的概念,只晓得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王府出来的仆人丫鬟沿街在城南寻了个便,眼见着打更的都要上街了,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的也都回家了,愣是没有看见他们家的小爷,心里一个比一个着急。管他能不能找着,总归要先给家里头报个信。
张王氏院子里的景婆婆气喘吁吁的低着头进了大门,脚底生风的跑进了后宅,瞧着张王氏房里的灯亮着,晓得夫人没睡,叹了口气,对在门口守着的大丫头双儿招了招手,双儿瞧见了,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上,小声问道:“景妈妈,还没找着少爷吗?”。
景婆婆刚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就听见张王氏在里头问:“可是找着了?!”。
双儿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叫景婆婆进去。隔着屏风,景婆婆也能瞧见里头人影的模样,张王氏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的定然是还没有醒来的老爷王谢芳。
“禀夫人,我等愚笨,还未找着少爷。”景婆婆说完,立刻磕了一个头,赶紧接着说道:“我这就出去接着找。”
张王氏听了哪里还能坐着得住,立刻从里头冲了出来,头发不似平时那样规整,脸上的泪珠儿都还未干,急吼吼的拉了景婆婆,道:“景妈妈,还未找着我那小皮猴吗?这会子都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不行,我得亲自出去找去。”说着,张王氏就要出门,一把被双儿拉住,道“夫人,您走了,老爷醒来怎么办?”。
张王氏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屏风后头的王谢芳,她一腔的担忧只能再次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找着了,找着了,少爷找着了!”
这一声通报的消息,让原本已经绝望了的张王氏瞬间活了过来,破涕而笑,拉了双儿的手,赞扬道:“亏得有你拦着我,不然我当真乱了分寸,老爷醒来该说我了!”。
双儿听见外头报消息的声音,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才落了下来。她是张王氏的陪嫁女,与张王氏是同气连枝,要是张王氏不好了,她这个岁数了,定然也得不到个好字。
“恭喜夫人,少爷万安,奴婢这就去前头叫人把少爷领过来。”双儿连连对张王氏道喜,又对景婆婆说道:“景妈妈,您去安排些饭菜,想来少爷在外头游历了一天,定然是又饿又累了。”
张王氏望着双儿出去的背影,原本那一腔惶恐,立时就化作了气愤,转而变作担忧与可怜,终于在看见那不到半人高的小人儿的影子时,将最后的一点儿怒气变成了个火星子,噗呲一笑给扔了出去,变成了实打实的欢喜。张王氏一把搂过王玄策,本来是要责问的,可开口却变成了含着泪的关切:“儿啊,你这一天又去做了什么事儿,要紧得连学也不上,家也不回了?”。
景婆婆已经端着可口的水果糕点进来,王玄策看见,两眼放光,顾不得抹的漆黑的两只手,伸手急慌慌的就往嘴里送,一副饿虎扑狼的架势,看的张王氏又哭了一场。
双儿捏了个热帕子,赶紧的给王玄策擦手,原本雪白的帕子立刻就变了个模样。双儿摊开帕子,递过去给众人瞧,道:“看看,我们家白白净净的少爷竟然变成了个泥巴人儿了!”。
王玄策咧开嘴笑道:“双儿姐姐莫笑,我不过是替人出了个头,还有人比我更狼狈呢!”。
张王氏还没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屏风后头的王谢芳在听见王玄策的声音后,立刻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眼睛醒了来。
“夫人。”王谢芳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张王氏一心顾着儿子,哪里能听见,还是双儿机灵的提醒了一句:“夫人,老爷似乎叫您了。”张王氏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握着儿子的手,笑眯眯的走道了屏风后头,喜滋滋的说道:“老爷,咱们玄策找着了。”
“扶我起来。”王谢芳黑着脸伸出了手,借着张王氏的力量坐了起来,喝了一盅汤,这才缓过劲头来,冷哼道:“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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