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王氏一听王谢芳的声音就知道他要请家法,心里知道这事儿不得善了,赶紧给双儿使眼色,双儿机灵,立刻对景婆婆说道:“少爷可是困了?”。
景婆婆还没有答话,就听见王玄策在外头把碗筷一放,径直就从屏风外头走了进来,喜笑颜开的跪下,道:“父亲,儿子今日给王家长脸了呢!”。
一想起下午学馆里竹青来时那份为难的神色,王谢芳哪里还听得进去王玄策的话,拍着床板喊道:“还不去请家法!”。
双儿一愣,没有立刻出去,张王氏原本是想求情,可王谢芳这次却气的狠了点,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冲过去揪了王玄策的耳朵,力道之大,瞬间就叫王玄策的耳朵红到了耳朵根子上,看的张王氏一颗心有碎了一半,憋住了劲头就打算开始哭。王谢芳却先开口说道:“夫人,你若是求情,今日我就多打他十个板子!”。
张王氏都已经张开了的嘴才硬生生的合了上去,半天才哽咽道:“玄策啊,这回你确实错的离谱啊,任凭什么事儿,你都不该从学馆里逃学,完了夜半三更了,你一个孩童,独自一人,游荡在外不归家,实在是错的离谱啊!”。
本来打算训斥王玄策的王谢芳听了这席话,心里窝着的担心和气愤疏通了一半,好歹老妻这会没有犯糊涂,一回教训起儿子来,她不至于哭的难看,没想王玄策小童子却十分镇定自若的开了口:“禀父亲,母亲,孩儿今日看见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婆婆,她孤身一人,拎不动东西,儿子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是否应该前去帮衬一把。”
张王氏听见儿子的辩白,一愣,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身边脸色阴晴不定的王谢芳,拿不准儿子这话说的到底好不好,没有立刻作答。王谢芳听了,略略沉思,道:“若是你今日出去只是帮了人老婆婆,父亲便不打你。你可还有其他事情隐瞒?”。
所谓知子莫若父,王谢芳知道学馆那处偏僻,就算如王玄策所说,他一时热心,帮了人家老婆婆,耽搁得了半日,绝对耽搁不到黑灯瞎火的时候。
王玄策原本理直气壮,被父亲这一问,问得有些心虚,想起自己确实是豁出去玩了一场,挨一顿板子也是值当了,便抱拳屈膝跪下,道:“儿子送那老婆婆归家后,又去南市。”王玄策说出南市两个字,声音立刻就缥缈了。往谢芳一听,脑子都炸了。
王家宅子在集贤人,学馆在仁和,这两个地方一个比一个离南市远,这小子看上去不大个人,竟然跑出了马车的速度,在一日之内逛了这么多地方!
王谢芳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哼了一声,质问道:“南市离学馆那样远,你没有马车,如何就能跑过去?”
王玄策见父亲没有发火,这才装着胆子,神采飞扬的说道:“因为那个老婆婆家住在嘉善,就在南市隔壁,我一看左右都已经过了时辰,回来都是一顿打,不如逛个彻底!”。
王谢芳听了一哼,这小子还是个人物,不想妻子却突然怒了,道:“你知不知道,你丢了这些个时辰,先生担忧,父母担忧?若然你回来同母亲讲了,我能不带你去?可你却连书童都不带,直接一个人就跑了,若是遇上了人贩子,叫你拐了去,王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可是想叫母亲不活了?”张王氏越说越激动,眼泪鼻涕留了一大把,王谢芳都听得忍不住笑了。张王氏越说越激动,扭头瞧见举着家法进来的阿良,立刻从床边跑了过去,拿起那戒尺,对着王玄策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揍。
王谢芳被张王氏这突然的举动惊了一吓!平日里张王氏把王玄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回回都是自己打,今日她定然是吓狠了。如她所说,若是王玄策这小子有个好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想到这层,王谢芳骂道:“打死你个不知道轻重缓急的小兔崽子!”。
王玄策小童子平时挨父亲的打时,那叫一个铁骨铮铮,不但不求饶,身子骨都跪得端正,今日在张王氏手下,却鬼哭神嚎眼泪鼻涕横流的,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最后打的张王氏扔了戒尺,母子两个抱头痛哭,嘴里还一口一个:“娘,孩儿知错了。”
王谢芳看着王玄策那含泪狡诘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了,敢情他这是才卖惨。左右张王氏也打了,他也不想去揭穿他那一点儿小心思,挥了挥手,道:“把玄策的书童换了吧,护住不周的侍从,要他作甚。”
屏风外头王玄策的书童风哥听见了,立刻跪了下来,道:“老爷夫人开恩,小人并未偷懒,少爷去学堂从来都是走正门,今日却是从偏门跑的,小人没有三头六臂,确实不知。小人家中还有老母亲要赡养,您若是将小人赶走,那老母亲就要挨饿受冻,还请您可怜可怜我那老母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往后小人定然连上茅房都跟在少爷身后,寸步不离,不敢再出什么花样了。”
王玄策听了,心里不忍,把头从张王氏怀里探出来,恳求道:“父亲,今日还是风哥找到的我,不然天黑路长,我也认不得回来的路。”
双儿和景妈妈也齐声开口求了情,张王氏本来是个心善的,于是也开口求了王谢芳,王谢芳这才沉声吩咐道:“下不为例,这个月俸减半,以示惩戒。”
风哥连声道谢,不多时领了王玄策,跟着景妈妈去了王玄策的院子,王府上下这才回归了宁静。
本来弄丢了王府的独苗,风哥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出去找王玄策的,可当他在南市的胡商堆里将看见那颗豆苗的时候,他比捡着了金子还开心。
“少爷,小的可算是找着你了。”风哥一把抱住磕着瓜子,两个小眼睛盯着正胡商的王玄策,恨不得亲上一口才能宣泄他此时的激动。
王玄策却十分嫌弃的拿手把风哥一拨,道:“一边呆着,我还没听够呢!”
风哥扭头看见那金发碧眼高鼻梁的胡人,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说着什么,风哥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小少爷,您听得懂吗?”。
“半懂不懂,给。”王玄策裂开嘴一笑,给风哥递过去一把瓜子。
风哥捧着瓜子,哭丧着脸,说道:“少爷,赶紧回去吧,老爷都气的晕过去了,夫人哭的眼角都快瞎了。”
王玄策这才想起来,今日出来,好像没有跟父母禀告过,于是抬头弱弱的问道:“现在回去,会不会被打?”。
风哥嘴角一抽搐,想说肯定,可也晓得自己这么说了,王玄策肯定是不会束手就擒跟自己走,万一这少爷来了心血,喊一嗓子,说自己是坏人,只怕还要过一遭官府,那时不但自己砸了饭碗,王家的脸面都得赔个干净。可说是哄他说不会挨打,他家这个少爷,比谁都记仇,今日要是结下了梁子,只怕往后上学馆自己就拿他没法子了。风哥想来想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玄策机灵的跟啥似的,看出了风哥的为难,恰好那一堆胡商也说完了,散了,他觉得甚是无趣,于是对风哥说道:“回家。”
风哥这才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的跟在王玄策身后往王府回去了。
晚上,整个东都都睡着了,王玄策小童子却睡不着。今日他虽然听得半懂,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儿,这天下,不仅仅有大唐,有胡人,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名字特别好听,叫个什么来着,王玄策想了一晚上,终于在睡着的时候,念出了一个地名“天竺”。
是的,第二天起,王玄策小朋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早上起得比风哥还早,吃饭比任何时候都香,出门的时候,王玄策小朋友对风哥就说了一个大秘密:“风哥,往后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那个叫天竺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满地黄金的好地方。”
风哥只当这是一句戏言,笑了笑,压根没当一回事,就把这句话给抛在了脑后,拎着书袋紧紧的跟在了王玄策的身后,往学馆而去。
竹青在学馆门口扫洒时远远看见兴冲冲的王玄策,吓得立刻扔了扫把,掉头就跑进了学馆,禀告了先生燕山:“先生,那个顽童来了!”。
燕山先生祖上时代在学馆教书,虽然在名流学子遍地的东都排不上号,可学问是实打实的扎实。起初被王玄策坑得跌进了粪坑,幽愤了旬日,到底还是被王谢芳和张王氏的诚意所打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叫燕山先生动了恻隐,忍着一口气,让王玄策继续上学馆,可不想这厮竟然胆大如牛,昨日还逃学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王玄策小童子分明是把学馆当茶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去同他说,叫他回家,再也不要来了!”燕山先生刚刚说完,王玄策就探出一个小脑袋,道:“先生大人有大量,为什么不问清原委就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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