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此言差矣。”王谢芳把笔一隔,走到了张氏跟前,叹道:“纵然他不晓得人家赵灵毓是女儿身,可他弄坏了人家的笔就是事实。不管人家是男是女,总归做了错事,应该管束啊!”。
王谢芳看着张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晓得她是个慈母,可纵观古今,慈母多败儿,也不是一两家的事儿。自己要是真这么说了,张氏肯定不服气。细想王玄策长最近的表象,确实是张狂的有些过头了,这顿板子,无论张氏如何说,他是肯定要打了。
张氏跟王谢芳夫妻多年,自然看得懂他并未消气,心里担心这唯一的儿子,于是挤出两滴眼泪来,道:“策儿自小身子骨儿就不如他人,如今老爷管教,我本不该多话,可若然是打坏了,妾如何去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说罢,嘤嘤嘤的哭了一阵。
不提这话也罢,一提,王谢芳就想起今日跟人应酬之时,席间听人说,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是如何如何的身强体壮。他就顺口多问了一句,若是先天身子骨弱,也能那般身强体健吗?友人答说:“练武之道,本身就是强身健体的,怎么不能?”。王谢芳便将这话记在了心里,若不是今日赵家夫人找上门来,他早就同张氏商议这事儿了。
“夫人,你可晓得嵩山少林寺?”王谢芳立刻将王玄策把赵灵毓毛笔弄坏的事情搁在了一遍,同张氏商议起送王玄策去少林寺拜师学艺的事情来。
张氏一听,老脸一白,带着哭腔道:“老爷莫不是嫌弃我了,竟然要将我的心头肉送去那吃斋念佛的地方,纵然是他顽劣,却也不至于如此啊!”
“夫人,你想差了!”王谢芳赶紧安慰道:“我今儿听人说,少林寺有俗家弟子,个顶个的武功高强,身强力壮。我想着咱们策儿身子柔弱,若是能隔三差五的去跟着寺里的师父练一练拳脚功夫,将来的身子也健壮了,还有武艺傍身,男儿在世,行走天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氏这才用手绢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道:“吓死妾身了,妾身以为您要把他送去剃了头当和尚去。”
“怎么会呢?”王谢芳笑道:“我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就算你舍得,我也舍不得呀。夫人,你放心吧。”
张氏这才领会了王谢芳的良苦用心,道:“既如此,我便同老爷一同山上,一路上也好照料你们爷俩。”
“好。”王谢芳知道老妻细心体贴,他也就王玄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也会慎重,心里便想好了,等过几天打听好了门路,再带张氏和王玄策去拜师。眼下嘛,自然是要先紧一紧王玄策的骨头,叫他不要再到处惹事的好。
张氏到底是个心思不多的,听王谢芳说了去少林寺学功夫的事以后,满心欢喜的回了寝室,竟然把王谢芳要收拾王玄策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睡得早,起得自然早。
万事不操心的王玄策小童子天黑就睡,天边将将露出鱼白,立刻就醒来了。本以为自己在马车里的王玄策惊讶于自己在床上,更惊讶于天还没亮,人就可以醒来这一件事。
看着床边微微打着呼噜的风哥,王玄策竟然体贴的给他盖了一个被角。穿好了鞋袜往外头跑。
第一丝阳光落在王玄策眼睛里的时候,他发现,虽然他起得早,院子里早就有人起来了。不仅人起得早,树上的鸟,地上的虫儿,水里的鱼儿,都起来的很早。
“我竟然长到这么大了才晓得,小时候竟然耽搁了这么多大好的时光。”王玄策对着院子里随风摇摆发出哗哗哗响声的竹子,正自我陶醉着,风哥就跟做贼似的跑到王玄策身后,道:“少爷,咱们赶紧用些早饭了快快去学馆吧,再过一会儿,怕是老爷知道你起来了,学馆也不用去了,有一顿板子等着你呢!”。
无论王玄策如何觉悟,到底还是五岁的孩童,听了风哥的话,十分机敏的点了点头,早早的用了饭,不过一刻就踏上了去学馆的路。出了王家大门,风哥和王玄策都舒了一口。
一早上,路上只有去早市买菜的菜农或商旅来往,看不见往日那样多的人,王玄策立刻就惦记起来,为什么自己老爹要抽自己的事情。拉着风哥问道:“你昨日说,赵家来人了,所以我爹要打我板子。是哪一个赵家?”。
风哥叹了口气,八万年前他就猜着,在学馆里动不动就掉眼泪的那一个赵家小公子,只怕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公子,却没想,竟然是个小姐假扮的公子,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王玄策听了,十分气愤,道:“我原本以为赵灵毓是个好人,不想她竟然是个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的小人!哼,看我今日去了,不将她大骂一顿!”
风哥一听,心中叫苦,早知道王玄策是这般反应,一定不敢告诉他实情,现在后悔却也来不及了,只好劝道:“好男不跟女斗,少爷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怎么就跟一个巴掌大的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王玄策本来还怒火冲冲,听了风哥的话,头一歪,道:“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要是惯着他毛病了,头一回不制好,后头不知道还要去我家里告我多少次。若然次次我爹都要打我,往后我可还回得去?”。
风哥看着分析的有头有脑的王玄策,一时间幻觉了,这哪里是个五岁的孩童,分明是个成精的孩童。要是王玄策今日去学堂真的搞出点什么好事儿来,老爷王谢芳定然是会拿自己试问,于是苦巴巴的求道:“少爷,您当真要是跟赵灵毓杠上了,不是小人说话威胁你,你只怕就得将她娶回家,日日对着,时时供着,当真就是要苦巴巴的过下半辈子了!”。
走得虎虎生死的王玄策脚下一滞,扭头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话,我就折了他一根劳什子破笔,我就要娶他,那我将郑成贤的书袋还弄断了呢,岂不是也要娶了?”。
风哥听了王玄策气愤不已的话,忍不住都笑了。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晓得什么娶呀嫁呀的,于是逗王玄策说道:“少爷,世上哪里有男人娶男人的,那郑家的少爷可是豪门大姓的公子儿,跟赵灵毓这平常人家的姑娘家没法比的。”
“什么?”王玄策一下来了精神头,凑到了风哥脸前,道:“你说赵灵毓是个女孩子?”。
风哥跟随王玄策,看着他从尿布里跌爬滚打大的,就王玄策这会子的眼神,只怕是要出幺蛾子,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愣在那里没有立刻搭话。
学馆已经走在跟前,王玄策就这么堵在门口,也不进去也不走,看得门里的竹青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说来也巧,赵灵毓家住在离学馆五条街的温柔巷,平时怕迟了,都是早早的套了马车送来的,今日也是这般,赵灵毓小童子下马车就见着了一脸阴郁的王玄策。想起了昨儿晚上自己娘亲搂着自己说,今日来学馆,王玄策定然会同自己赔礼道歉的事儿来。
温柔巷赵家祖上也是有过辉煌的人家,只是到了这一辈没落了。可到底会不会一直没落下去,却还不好下定论。这一辈赵家当家的赵平是个没什么才能的,可是德行却是一等一的。妻子陶氏生了三个儿子,被吵得不胜其烦,怕自己一心顾着孩子们,冷落了赵平,十分好心的给他寻了个温柔贤惠的妾室徐姨娘,进门不多久,又生了个儿子。赵家一门四个儿子,妻妾和睦,当真羡煞旁人。
被一群小子吵闹着,陶氏心里就想还要个女儿,无论是自己生的还是徐姨娘生的。徐姨娘进来作妾,本是迫不得已,见陶氏宽容,自己又生了儿子,便也安心的做了姨娘。她知道陶氏的心思,可她却不想再生了,想着法子劝赵平去陶氏院子里,当真还顺了陶氏的心意,生下赵灵毓这个女儿来。赵平和陶氏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
赵灵毓长得三岁已经是口齿清晰,聪明过人,看的陶氏眉开眼笑,仿佛老天爷赐了她长生不老药一般的欢喜。若是有人敢欺负她的灵毓,她便会豁出去老命跟人急。这才有了一支毛笔就上门去跟王家要说法的事儿。
学馆门前,众目癸癸,赵灵毓猜着王玄策昨日肯定因为自己的笔挨了打,于是十分傲娇的对王玄策宽慰道:“你若是往后乖乖的,我便不计较了。”
王玄策原本就一肚子气,哪里肯依,不顾风哥阻拦,当着众人就嚷开了:“大家来看啊,一个女子,不晓得在后院呆着,竟然学男子来学馆,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赵灵毓,你说你是不是女孩子?”。
赵灵毓一听,小脸一白。母亲不是说王玄策定然会同自己道歉吗?怎么非但不道歉,还揭穿自己的身份来?她如今说谎也不是,不说谎也不是,两行眼泪往下一趟,学馆也不上了,径直就钻进了自家的马车。
赵灵毓的丫鬟云歌见着自己家小姐受欺负,气的对风哥骂道:“这事儿没完,你们且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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