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羡作为南北通衢之处,确实是繁华异常。
昨夜那场风雪过后,人们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来享受这明媚的春光。
薛南幼见到街道上人头攒动,微微皱了下眉头,他略一思量,便带着白羽钻进一条小巷子。这一番东倒西拐,就连带头的薛南幼自己也有些头昏脑涨。他回过头见白羽,却发现他背负着双手,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纵使薛南幼见惯了多少名门世家的翩翩公子,论这份风度,也是没有一人能够及的上的,他不禁暗暗点头。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薛南幼和白羽两人才从一条窄窄的巷子里转了出来,薛南幼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原本拥挤不堪的街道,这时在他眼中也变得没那么不可忍耐。
白羽轻轻拂了一下衣衫,抬头看着一旁发怔的薛南幼,四下张望了一周,除了来来往往的人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干咳了两声,这才将薛南幼的不知游到哪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薛南幼投以抱歉的微笑,而白羽也未多作计较,一笑而过。
过了一条街,“太和”两个鎏金大字很快吸引住了白羽的目光。书法名家的帖子他自诩也见过不少,可与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一对照,他忽然觉得以往那些字简直成了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他不禁连连称赞道:“李太白不愧是李太白,这两字一笔一划间如行云流水,十分畅达,看似寻常,实则却是难得的精品。”
薛南幼赞赏道:“白兄所言极是,世人学习书法,最讲技艺。这两字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放弃所有的技法,只是笔随心动,两个字浑然天成,实然已到返璞归真的地步。是以太白醒的时候,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却再也体味不到,所以纵使再挥毫多少次,也难以达到这副字的神韵。”
白羽没想到薛南幼对于书法一途也有这般见识,他连连点头,感叹道:“所以佳作本就天成,又岂是强求所能得的?”
这时日头正盛,正是太和楼最为忙碌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堂内吆喝声此起彼伏,十几个伙计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恨不能自己再分出几个身子来。
薛南幼见有两个空位子,正要抢着去占,却没想到白羽停下脚步张望片刻,发现还有一段扶梯可以上,便径直往楼上走去。薛南幼暗自苦笑一声,看来这位气质非凡的公子还是受不了这大堂吵闹的氛围。
而已经上了二楼,目光扫了一圈的白羽,向薛南幼打了一个手势,微笑着示意他上来。薛南幼只好跟着上了楼。
二楼更加宽敞,人却少了很多,毕竟能上太和楼二楼的人多少都在这阳羡有些身份地位。
薛南幼放眼望去,八张桌子已经只剩下两张,一张在东南角,而另一张却是靠近窗户,往下望去,沿街的风景一览无余。令他有些纳闷的是,这靠窗本应是绝佳的位子,为何却无端空了下来。
白羽却仿佛没有丝毫想法,在众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下坐在了靠窗的位子。当白羽坐下去的瞬间,离他最近的四个人猛然一下站了起来,四周原本还有些小声的议论此时却戛然而止,静的几乎能听得见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就在四个人青筋鼓起,冷着脸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的时候,一声咳嗽却传了进来,说来也奇怪,几乎在咳嗽响起的同时,这四个人立刻松了醋钵大的拳头,又慢慢坐了下去。
薛南幼瞧见这几人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外家功夫不弱,他忍不住转过头去,想看看这咳嗽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时,从楼梯口上出现了一个黑衫老人。他脸颊虽然因为岁月的关系有些枯瘦,可那股子威严,却还未散去。他的手指修剪的非常整齐,他已习惯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因为近十年来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机会确实越来越少了。
这老人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到白羽面前,他拿起一个杯子,轻轻一握,那杯子竟然直接变成了细细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
薛南幼暗自诧异这老人亮的一手功夫着实厉害,要是常人见到这一幕,只怕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可他正眼看白羽,白羽却依旧面带微笑,眼里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待那粉末快要流完的时候,白羽忽然想到什么,他低下头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轻轻放在了这老人面前。
这一幕着实让看到的人都哭笑不得的。黑衫老人的捏杯之举明明是威胁之意,却反而被这俊美少年当成了杂耍。也不知是这少年是真傻,还是故意找茬。可不管具体情形如何,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这少年是彻底激怒龙五爷了。
龙五爷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可知道在这阳羡,惹怒我龙五爷是什么后果?”
白羽皱着眉头说道:“难道你不是耍杂技的?”
听到白羽这话,薛南幼一口气差点儿没笑的喘过来,这白羽,损人哪儿有这么损的,虽然捏碎杯子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也不至于是耍杂技的啊!
龙五爷眼光一凛,怒极反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来老夫要替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话音未落,龙五爷挥出一掌,猛地朝白羽肩膀拍去,竟想要废掉白羽的一只胳膊。
白羽冷笑一声,道:“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管教我。就凭你,恐怕还不配!”
龙五爷听罢,眼光中杀气溢出,出手的招式更加迅猛。薛南幼见到大惊,正要出手时,白羽忽然化掌为爪,直击龙五爷的手腕,他本来失了先机,不知怎地却后发先至。
龙五爷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的事,他能够最终活下来,靠的当然不止是自己的武功,还有对危险的嗅觉。他未料到,这少年年纪轻轻,出手却异常老辣。龙五爷也是果断,脚尖当即轻点地面,身子猛地往后急退。
白羽抓向龙五爷的手却顺势拿起了摆在前面的酒杯,那酒杯竟完好无损。
众人一片哗然,这场较量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寻常人根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结束,都只道是龙五爷毕竟老了,竟被一个少年拿起酒杯的动作吓得连连退缩。
龙五爷面色不断变化,瞳孔一缩,突然惊呼一声道:“龙爪手?”
做到西北角的几个人听罢,不由感到好笑,几时名闻天下的龙爪手变成端茶递水的了?
“阁下到底是何人?怎么会龙爪手?”这一出手虽然让龙五爷颜面扫地,可也让他冷汗直流。
旁人不知道,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几乎要着了这少年的道。
而白羽却懒得搭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有些失望。
龙五爷瞧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若是就这样放过这小子,今后岂不是要被江湖中人耻笑?而自己以后还怎么在这阳羡立足?
他思量一会儿,对那四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
四人立刻会意,站起来向白羽和薛南幼围了过来。他已决定让这四个人去探探这少年的功夫,再做打算。
薛南幼坐的离白羽最近,当然对他刚才的手势看得一清二楚,这路爪法走的是灵动巧妙一路,怎么会是以刚猛著称的龙爪手呢?不过虽然不是传闻能够开碑裂石的龙爪手,却也是不错的一门爪功。
薛南幼对白羽更加琢磨不透。这人浑身透着贵气,自己的武功修为竟不弱,而身后又有阴无极那样的人甘心作他的奴仆。他到底是哪门哪派,又或者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薛南幼沉吟片刻,对白羽拱手笑道:“薛某近来酒喝的过多,就连骨头也泡的有些酥软,不知白兄能否将这几个人交给我,好让在下也能活动活动筋骨。”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玉葫芦,打开后轻酌了一口。
白羽微微一笑,道:“请!”随后起身退到一边。
白羽看了一眼脸上肌肉紧绷,全神戒备的龙五爷,竟还神情自若地对他点了点头,才转过头去看薛南幼。
而这般旁若无人的对话,也让这四个虬髯大汉恼怒起来。他们大喝一声,从三个方向出手,裹挟着劲风,同时朝薛南幼招呼来。
反观薛南幼,他所有的方向都已被封死,除非上天入地,实在似已插翅难逃!白羽见场上形势凶险,也不禁为薛南幼捏了把汗。
就在后面那人蒲扇大的手掌快要沾上薛南幼后背的衣衫时,薛南幼忽然出手。
他的脑袋后并没有眼睛,头也未曾看过后面,可手指竟直接从自己的左肩上点出,恰好点在后面那人肋下的章门穴上。
右边两人见自己的兄弟顷刻间就被制住,他们面露狠色,蒲扇大的手攻的更快、更急。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薛南幼不退反进,竟顺势化为兰花指,直取左右两人的手掌。
众人不由得一笑,都当这人是真的疯了。
这两人对这年轻人竟敢以这侮辱人的招数硬接自己这蓄满真力的一掌,先是一怒,转瞬狂笑道:“无知小辈,竟敢硬接你爷爷这一掌……”
然而话还未说完,薛南幼两只手臂竟突然垂下来,他中指弹出,指尖恰好打在两人的腕间的会宗穴上。这两人只觉手掌酸软,吃痛叫了一声,骤然垂了下去。
薛南幼虽以极快的速度化解左右,后面两个方向的危机,可自己的两只手还未来得及撤回来,正前方飞来的这一掌却已迫在眉睫!
薛南幼依旧不慌不忙,他双脚连蹬两次桌腿,以反冲之力带着椅子急急往后退却,这一撞之力将后面僵在那儿的人撞开,他毫不迟疑,立刻仰面朝天,堪堪躲过这一掌。可是这一掌的威胁还未解除,这大汉交手经验也是丰富,一击未中,立马朝下拍出,直奔他的脑门。
向下这一掌威势更盛。
薛南幼所有的变化似已穷尽,眼看就要立伤其掌下。
突然,一道“利箭”竟从薛南幼的嘴里吐出,直扑这大汉胸膛正中。这小小的一击竟仿佛蕴含了千斤一般,这大汉立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将出去,却再也爬不起来!而他的胸口湿成一片,满是酒香。
一息之间,四人竟全都被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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