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半空中的日头已经逐渐收敛起它的威势,原本刺眼的光晕也随之逐渐变得昏黄。
凤仪阁高台正中央摆放着滴漏,老板娘朝门外张望了一番,又转过来看了看铜壶中已经不多的水,脸色已有些不善了。
脸色不好的岂止老板娘,一些人已经开始小心议论。
“时间已经快到了,这薛公子该不会回不来了吧。”
“难说,按来回的路程来算,寻常人已经足够了三四趟了!”
“该不会是凑不出钱来,借机跑了吧?”
议论声早已传到白羽的耳边,他了解薛南幼的为人,绝不是会那种为了区区钱财就会抛下朋友,临阵脱逃的人。
他一定是有事情耽搁了,白羽在心里拼命对自己说道。可是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的指节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勒的发白,显然他的内心这时也有些动摇了。
此时现场若是有一个人还高兴着,当然要属徐富贵了,他心里正兴奋:“命里属于我的,谁也拿不走。”他肆无忌惮地将柳云依打量了一遍,喉咙咕隆吞了一口口水,此时他的小眼睛看起来似乎发着绿光,眼神当真如豺狼一般,甚至连嘴角也涎下一丝口水来。
就在他幻想着今晚该怎么享受这场“盛宴”的时候,一阵快步走来的声响打破了凤仪阁死一般的宁静。
白羽长舒了一口气,这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实在是他这么多年来最难熬的一次。他长身而起,刚想埋怨一声,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白白胖胖身穿圆领袍服的中年人,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绸衫的公子,他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这个中年人正是盛家钱庄的管事盛千山。一个凤仪阁的伙计迎上去,想要问他有什么吩咐,可盛千山摆了摆手,对后面那个少年示意了一下,那少年点点头,立刻上前一步,转过头朝四周看了看,确定后,伸出修长手指指向白羽坐着的方向。
盛千山点点头,立马迈开步,踏上了楼梯。周围的人自然都认得这盛家钱庄的大管事,他们有些好奇,薛南幼不是去那儿取银票了吗,怎么他没来,反而盛千山亲自来了?于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也朝白羽这儿看来。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盛千山来到白羽面前,躬身陪笑道:“这位可是白羽白公子?”
白羽看着眼前这个和和气气,满脸堆笑的中年人,心头不知怎么地忽然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是?”
盛千山道:“在下盛千山,是盛家钱庄的管事,受薛公子所托,特地将这两万两银票送到白公子手中,以全兄弟之谊。”说罢,将装满银票的锦袋取出来双手奉上。
“薛南幼那混蛋怎么不自己来?”白羽黑着脸,使劲压抑住自己的怒火道。
盛千山道:“薛公子有要事在身,已经先行一步离开阳羡。”
白羽咚的一声,一掌拍在桌上,霍然站起来,他的两条眉毛倒竖,胸膛也剧烈起伏,显然已怒不可遏:“姓薛的不告而别,分明是不把我白羽放到眼里。”
盛千山略感诧异,这白公子的莫名的怒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其实可能连白羽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薛南幼的不告而别,又或许是别的东西。盛千山沉吟一会儿,继续说道:“薛公子待朋友一向宽厚,怎么会怠慢了朋友?这样吧,下月初二,薛公子与卢家小姐大婚,若白公子届时有空,去趟灵州薛家,其中误会想必自然迎刃而解。”
大婚?薛南幼竟然要大婚了?白羽听后犹如五雷轰顶,他的身体忽然失去了力量,脸色煞白,一下瘫软在椅子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羽忽地站起来,看也不看盛千山手中的锦袋,慌忙往楼下走,他要找到薛南幼,告诉他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走下楼梯转弯的时候,他眼睛变得通红,狭长的眼角忍不住划过一丝晶莹的泪珠。
就在满场惊愕,全都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凤仪阁正对着的街道上马蹄声骤然响起,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铠甲,披着红色披风的青年将军出现在了凤仪阁两扇雕花大门前。他看了一眼凤仪阁的招牌,忽地勒住手中的缰绳。胯下这匹黑马像是明白主人的意思,立刻扬起前蹄,长嘶一声,骤然停了下来。
这个将军从马上跃下来,拿起挂在马鞍上的一杆银白色的大枪,大步往凤仪阁走进来,恰巧遇到正要冲出来的白羽,楞了一下。白羽这时也看到了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青年将军,他停下脚步,不敢置信,随后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后忽然叫了一声,“哥!”随后一下扑在了这个将军的怀里。
这将军宠溺似的拍了拍白羽的后背,裂开嘴露出和他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牙齿,故意逗她道:“小妹,这次出来是不是又盗用你哥哥的名讳到处闯祸?白羽还是白慕羽?”
白羽想笑,可是一想到薛南幼,那刚浮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苦笑。
白慕羽其实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小妹脸色不太对,所以才故意岔开话题让她高兴点儿,可现在看来似乎发生的事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忽然问道:“小妹,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又姓什么,叫什么?”
白羽不明白白慕羽的意思,刚想问却看到他眼神中的坚持,白羽满怀疑惑地说道:“你我一母所生,又同受白氏先祖的庇佑,你叫白慕羽,我叫白凌萧。”
白慕羽郑重的点点头,他两只手放在白凌萧的肩膀两侧,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继续说道:“虽然自我懂事以来因为一些事情和老头子闹得几乎水火不容,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姓白,我的身体里还流着白家先祖的血液,你也是一样,因此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们兄妹,所以……”
话还未说完,白慕羽忽然拿起手中寒光凛凛的银枪,朝前一跃,他两条胳膊青筋暴起,猛地朝那高台半腰刺了出去。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已挟着尖锐破空声呼啸而来。呼呼呼!当真如引满良弓发出的利箭一般。
在场的人脸色已变了,因为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要想将这样沉重一杆银枪当作箭羽一样射出来,那么他的掌力,臂力的确已到了一个令人可怖的地步。
轰隆隆,这杆大枪竟将这高台戳了一个大洞,整个枪头全部没入到足有三寸粗细的洞里。
众人的惊呼声还未结束,白慕羽已凌空翻身,竟稳稳地落在了这杆斜插的大枪上。
白慕容的确是一个在哪儿都引人注目的人。只见他背负着双手立在鎏有四条金龙的枪身上面,再配上他英俊的相貌,当真是说不尽的威风凛凛。他在胸中积蓄了一口气,忽然大声吼道:“哪个混蛋竟敢欺负我妹妹,有种的滚出来!”
吼声震荡,晃人心魄。
白凌萧连忙叫道:“哥,不,不是的,你误会了,从来都是只有我捉弄人家的,谁还能欺负我。”
她深知自己这位兄长长年在军营之中,脾气难免火爆,若真去找薛南幼,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沉默的徐富贵这时忽然拱手,对白慕羽笑道:“这位白公子……哦,白姑娘重情重义,受了委屈也不愿意计较。可在坐的各位无不对那人的所作所为看不过眼,既然白姑娘羞于将此人说来,在下到是可以代劳。”
白慕羽猛地抬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人,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
徐富贵笑道:“在下身份卑微,何劳将军挂齿,只是那负了白姑娘之人,姓薛名南幼,还请将军记住了。”
听到这儿,白凌萧心下知道了徐富贵的意思,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别以为本公……小姐不知道你的意思,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还在妄图趁乱霸占这位柳姑娘,本小姐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徐富贵心事被戳破,不由掏出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一笑。而白慕羽听罢,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想了想淡淡说道:“本将军平生最恨背后里使阴招的人,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赶紧给我滚出去,一个就是吃本将军一记拳头!”
徐富贵小心看了一眼白慕羽背负在后面的拳头,心知今天是不能如愿了,要是惹恼了这位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佛爷,只怕要断胳膊断腿。他勉强笑了两声,说道:“白公子何须动怒,在下这就走,这就走。”说完,赶紧从楼上跑下来,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白慕羽又叫道:“哪个叫薛南幼,现在还不给我滚下来?”
那趴在高台的围栏上往下看的老板娘,这时赶紧陪笑道:“薛公子现在不在这儿。”
白慕羽道:“在哪儿?”
老板娘指了指盛千山:“晌午时分,薛公子去盛管事那儿取银票去,至今未归,盛管事可能知道他的去处。”
这时白凌萧抬头,慌忙说道:“哥,我想娘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白慕羽眼色微眯,自己的妹妹从小刁蛮任性,就算碰着皇子公主,也绝不可能轻易吃下暗亏。今天听她的口气,是百般阻挠也不愿意自己见到这个薛南幼,看来妹妹对这个薛南幼还真的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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