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啸穷途 > 第二十四章 白景行
    “杀人啦!”

    本已有些拥挤的地方立刻大乱。

    那摊主被这一幕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薛南幼见状,立刻抢步上来,他先试了这醉鬼的鼻息,气息虽弱,可还算平稳有序。薛南幼又摸了摸脉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人的身体里的经脉四处淤结,五脏六腑也曾受过什么重创,看这情形,这人早已是病入膏肓。

    “不是我,我……我只是轻轻地踢了他一下,谁知他……他就……。”那摊主两手放在胸前,连连摆手,带着哭腔说道,显然已被这眼前的一切吓的不轻。

    “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临近的一个摊主安慰他说道。

    “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这醉鬼的错,要不是跑来偷喝,谁会无缘无故踢他!”

    “谁家也不富裕,难道还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偷喝而不管吗?”

    薛南幼站起来,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先静一静!”

    众人见眼前这后生冲过去给这醉鬼把脉,还以为是懂得医术的江湖游医,于是慢慢停下来,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人身患顽疾,吐血是因狂喝滥饮,伤了心肺所致,绝非老人家的过错。”薛南幼道。

    众人一听,这才放宽心下来。

    薛南幼想了想,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了这摊主的手中,说道:“这是这位兄台所欠的酒钱,老人家收好了。”

    而这摊主想要推辞,却不知怎么说话,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要了。”

    薛南幼温和地说道:“喝酒付钱,天经地义,老人家要是过意不去,就拿一碗自家泡的茶水,给这人灌下去。”

    摊主二话不说,急忙从摊位上舀了一碗茶,颤颤巍巍地递到薛南幼面前。

    薛南幼接过后立刻给他灌了去,不一会儿,酒鬼就晃晃悠悠地醒了。

    让薛南幼啼笑皆非的是,这人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竟是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找酒喝。

    薛南幼叹了一口气,忽然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事。

    只见他走到摊主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人家,能否再给我一坛酒,两个碗,若是信得过在下,明日在将酒钱给你。”

    摊主看了那醉鬼一眼,从角落里拿出最后剩下的一坛酒,递给薛南幼,只是眼神中又有些担忧:“老朽自然信得过你,只是这醉鬼……”

    薛南幼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然后转过头,看着背靠墙角的醉鬼,脸色颇为凝重。

    薛南幼喃喃自语道:“他在这世上的时间已屈指可数,酒至少能让他少些痛苦。”

    发生了这样的事,各个摊主也没了做生意的意思,他们收拾了货摊,很快原本还有些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下来,只剩下了薛南幼和这个醉鬼两个人。

    夜已凄凉。

    薛南幼靠在冰冷的墙上,仰起头看了看天上,月亮还羞涩地隐藏在厚厚的云层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将碗中浑浊的酒端到嘴边,一饮而尽,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酒实在不好喝,喝下去除了火辣辣的感觉,还有一股子难掩的酸味儿。他偏过头去,这醉鬼到是丝毫不挑剔,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

    一连几日,晚上薛南幼都和这酒鬼倚着高墙在一起喝酒。酒还是那位摊主自家酿制的酒,杯子却是从老掌柜那儿借来的。

    万家灯火来,金鸡啼鸣去。

    所幸这几日天气还好,晚上的月亮虽未圆满,但一轮新月却也更能勾得住人的心魂。

    “月下有酒无菜,这良辰美景未免可惜了,也只能借这杯中浊酒,遥敬广寒宫里的仙子一杯。”薛南幼举起酒杯,忍不住说道。

    可这酒鬼依旧不说话,依旧自斟自饮,只是在听到薛南幼说到月亮的时候,他原本散乱的目光变得更加黯淡。

    薛南幼苦笑一声,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忽然发觉,这苦涩的酒也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那抹残留在舌尖上的酸味儿竟让他也有几分留恋。

    除了刚才说得那句话以外,这几日薛南幼并没有再说过什么,也并没有问过这酒鬼什么。他始终觉得,若是一个人真地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跟你说,否则任你怎么问,除了招人厌烦以外,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京城,丞相府邸。

    清晨有雾,薄雾。

    白景行此时正站在自己高高的楼阁中。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站在这里,俯瞰一下自己一眼望不见的宅邸。

    淡淡的雾遮住了九曲回廊里来往的下人,却挡不住居高临下的他。他对这种感觉实在满意极了,即使已过了三十年,下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可这种感觉依旧没有减退,反而因流逝的时间而变得愈发厚重。

    当当当,三声很轻的敲门声响起。声音虽小,却还是没有逃过他的耳里。他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年纪大了,可耳力,目力仍然还和年轻时候一样敏锐。

    “进来吧。”白景行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吱呀一声,木檀门打开,一个很干瘦的小老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他一直低垂着脑袋,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轻轻一瞧,余光就被白景行高大的背影吸引过去。

    这间房间里的珍宝很多,王右军的行书,吴道子的画,还有蔡邕的焦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可在里面最吸引眼珠的,偏偏还是那道孤独的身影,他的威仪,他的风姿,都将这些绝世珍宝的光芒掩盖住。

    小老头一路小跑,走到白景行的身后,低声叫道:“老爷。”

    “什么事?”白景行淡淡说道。

    “昨夜闯入的十个刺客已经全数捉拿,回禀老爷,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置。”小老头说道。

    “白福,你到这府里有三十年了吧。”白景行突然说道。

    白福从来也摸不透眼前这人的脾气,他犹豫了一会儿,惶恐不安地说道:“小人跟随老爷已有三十二年了。”

    白景行点点头,道:“那你就不该连这种事也要来问我。”

    扑通一声,白福跪在了蚕丝织就的毯子上。

    虽然膝头柔软,但他却感觉比针扎的还疼。

    “老爷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白景行眼睛似乎也有些累了,他转过身,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白福,又坐回自己那张太师椅上。

    他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淡淡说道:“念你跟随我多年,就饶过你这次,下次若是再拿这种事来烦我,你就不要怪我了。”

    “多谢老爷开恩,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老爷说了那话话,白福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噙出的汗水完全打湿。

    白景行低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白福,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小姐这几天怎么样了。”

    白福拉起袖口擦了擦汗水,想了想,道:“小姐自从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将自己锁在屋里,话也不肯多说什么。”

    白景行拿起一叠奏章,又放下来,道:“可查清了是什么缘故?”

    白福赶紧说道:“好像是因为一个叫薛南幼的小子。”

    “竟敢伤了我白家的姑娘?让阴无极带几个影卫的人去除掉他。”白景行皱皱眉头,吩咐道。

    白福却依然跪在原地,并没有动,他支支吾吾说道:“可……可是这姓薛的是……是……”

    啪,白景行猛地拍了下桌前放着的奏章,不耐烦地打断道:“不管他是谁家少爷,只要惹了本相,就将他挫骨扬灰又能怎样?”

    “可……可他是薛青麟的儿子!”白福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什么?!”白景行霍然站起身来,他眼睛微眯,目中发出十分危险的信号。

    “薛青麟……薛青麟又能怎样?就算是当年那人,也还不是死在本相手中?”

    随后一阵微风吹了进来,白景行瞬间冷静下来,他又坐了回去,手指微微弯下来,敲打着最上面的那张奏章,过了会儿又说道:“四海盟冷峥那边怎么样?”

    白福道:“还是不肯跟我们结盟,但这次他们将送给十王爷的寿礼曜变天目弄丢,我们若是利用好这次机会,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白景行点点头,道:“派几个得力的人,时不待我,务必抓紧时间去办。”说完,挥手让白福下去。

    白景行拿起一支沾着朱砂的毛笔,目光落在了奏章中的一个名字,随手画了一个鲜红的大叉。

    这时,白景行手掌下的宣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地忽然出现在了他身后。可他并没有转过头,只是指着刚刚画出的那个名字,忽然说道:“你觉得怎样?”

    站在他身后的那人全身上下连带着脑袋,全都被一袭黑色的长袍包裹着,既看不清胖瘦,也看不清长相。听到白景行说完,这神秘的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陈玄礼为人正直有余,而智谋不足,你若想要对付他,他早就已经化作白骨。”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也不知这是真声还是假声。

    “若满朝都是一群唯唯诺诺的人,岂不是无聊至极?”白景行笑道,“我现在要杀他,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运气实在不好,非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找些岔子,我留给他的耐心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黑袍人不再说什么,因为他对陈玄礼的生死本就不感兴趣。这时他忽然又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按照当初的约定,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景行执掌朝政将近三十年,一直都表现的很是沉稳,不过在听到黑袍人说了这话后,他的嘴角竟不由抽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变得很奇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已经帮了我太多了。”

    黑袍人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帮你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她。”

    白景行神情变得很萧索,他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道:“我会按照我们的约定的,现在我想一个人静静。”

    黑袍人也不多说什么,飞身越过窗头,倏尔之间,人影就消失在这一片楼台之间。

    待黑袍人走后,白景行本来疲惫的目光忽然又变得精神,他看着窗外微微浮动的紫竹林,脸上慢慢掀起一丝嘴角,用一种微不可察的声音浅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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