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只觉天昏地暗,双腿也似失了气力,要不是扶在旁边的布满苔藓的青石上,他早已倒下。慕容熙呆呆地极力睁大眼睛,眼眶都要裂开一样,他不敢相信眼前见到这副人间惨剧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空气中弥漫的焦味却在时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慕容熙缓过来,立刻向里面跑去,他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山庄虽然没了,但大家都还活着。
慕容熙跨过一片空地,四周原本的走廊也已只剩下叠在一起的黑炭。一条烧焦的木头斜露出来,慕容熙没有注意脚下,差点儿被它绊倒。那木头却由于受到拉扯,移了位置,堆在它上面的焦木顿时散成无数快黑炭,倾落下来,洒在他身上。所幸上面的火苗已熄灭,他轻轻地抖落身上的黑炭,眼睛无意识的一瞥,突然看到了从一堆堆焦木中露出的手!
他呆了一刹那,然后手忙脚乱地将上面堆积的焦炭扒去,有的焦木还冒着火焰,他也完全顾不上了。当拿起最后一块焦炭,慕容熙终于看清楚埋在下面的人。
这人死的实在太惨,躯体被大火烧的已接近炭化,更可悲的是,连这具尸体到底属于谁都分辨不出来,因为这尸体既没有脑袋,连手臂也齐肩断了一只。
慕容熙只觉自己的胃里不断翻腾,他趴在地上不断地干呕,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他的胃里实在已无东西可吐。
面对此时此景,两行清泪从慕容熙沾满黑灰的脸颊上流了下来,他的心里涌现出一股愤怒,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啊,慕容熙仰天大叫,声音远播,惊起了远处林间正栖息在枝头的飞鸟。
他像发了疯似地四处翻动,一具,两具,三具,越来越多的尸体从这些废墟中显露出来,每看到一具,他心里的恨意就多一分。
可是,慕容熙翻遍了这片废墟,始终也没找到慕容轩的尸体!许是累了,他的四肢重重地俯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从慕容熙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要是他回头看,一定会发现,这人正是二叔沈复忠,可如今惨烈的打击已经将他的耳朵变得麻木而迟钝,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出后面有人走来。
沈复忠默默运起掌力,朝慕容熙身后走了过来。原来他对大拂风手的秘籍仍不死心,趁着郭重威要他找慕容轩尸体的时间,又自小道溜了上来,看这折剑山庄大火焚烧过后,是否会有什么暗室之类的显露出来,没想到正巧碰上赶回来的慕容熙,于是心里骤起了斩草除根之心。
沈复忠的外家功夫尤其是手上功夫极为了得,他自信只要慕容熙稍微挨上自己一掌,定能将他立毙掌下,况且此时的慕容熙正处在悲痛之中,丝毫也未察觉他的意图,所以他要得手实在是易如反掌。
沈复忠的手掌已几乎要沾到慕容熙的后背了,可下一刻,他眼珠快速的转了转,随后尽数化去掌中的内力,将手又轻轻收了回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沈复忠突然跪倒在地,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带着哭腔悲痛地喊道:“熙儿,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庄主啊!”
就在慕容熙诧异转头的刹那,先到一步的薛南幼此时也正巧出声叫道:“慕容公子!”
慕容熙没有回应薛南幼,而是半蹲下抓紧沈复忠的双臂,急切地问道:“二叔,折剑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我义父他到底在哪儿!”
沈复忠老泪盈眶,身子不停地颤抖,他悲痛地说道:“不知是谁如此狠毒,如此费尽心机这样栽赃陷害我们折剑山庄。昨日四海盟的郭重威带人上山,当场搜出了曜变天目,他们盛怒之下竟血洗了整个折剑山庄,庄主,庄主也叫那郭重威打下山崖,生死未卜。”
听完沈复忠的说辞,慕容熙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呆呆地看着地上,嘴巴张开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显然他还不敢置信这发生的一切。
薛南幼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也被眼前这副惨剧震惊了。他经常听长辈谈起武林的残酷,却没想到武林能够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他眼睛又盯在沈复忠身上,沉默良久,嘴巴动了动,忽然说道:“那你又是如何脱身的?”
沈复忠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虽然诧异这后面来的人是谁,但还是应声回答道:“我当时被两个手持九环刀的汉子打成重伤,在听到庄主一声怒喝后,彻底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四周已全是大火,我拖着伤,在火海里找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庄主的尸体。”他顿了顿,伸出手指着前方一段半弧形墙壁,继续说道,“只是那儿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大洞,因此我料定,庄主被打落下山崖。”
薛南幼仔细揣摩了沈复忠这一番话,觉得他破绽甚多,而方才见他时,对慕容熙的举动也颇为诡异,但见他胸口起伏不定,脸色又十分苍白,甚至嘴角边还残留有血渍,这么看来,他的身受重伤却又是事实,一时之间,薛南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慕容熙听罢,发疯似地跃过那段弧形墙壁,趴到在悬崖边上,眼目所极,皆是光滑的绝壁,这谷底又深不见底,若真是从这儿掉下去的话,焉有命可活?
沈复忠右手捧着胸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慕容熙身后,道:“我醒来之后,便挣扎着下到谷底,想寻找庄主是否还活着,可惜寻了半日,也未曾找到。”
慕容熙精神一震,眼睛里又燃起了希望,他喃喃说道:“这么说来,义父可能没死?”
站在他身后的沈复忠没听清楚,皱着眉刚想出口问,哪知慕容熙突然转身,朝外面跑去。沈复忠想到自己的算盘,立刻跟了上去。
只留下薛南幼一人还站在这片废墟之中,冥神苦思。
没想到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才转眼的功夫,天空中就有一团浓密的黑云堆了起来。
“这天气可真怪,一会儿太阳,一会儿又阴天。”卢狄眨着亮亮晶晶的大眼睛,瑶鼻轻皱道。
赶在她后面的郭文彦踏过一阶石梯,抬起袖口抚去额间冒出的汗水,直喘着粗气说道:“山里天气变换本就快,有什么稀奇的。”
卢狄看着郭文彦仿佛去了半条命的样子,没好脸色的说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郭文彦立住脚,趁机歇息了片刻,他似是听不出卢狄的嘲讽之意,反而拍拍胸膛,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当然,我虽然学识的渊博程度比薛公子略差一点儿,可要说到真正的大学问,薛兄恐怕还是要稍逊一筹。”
卢狄听到他自吹自擂,眼珠一动,忽然拱手微微弯腰,正色道:“既然郭公子什么都知道,那有件事儿不知郭公子又知不知道。”
郭文彦见一直,顿时豪气盈胸,大笑着说了一声:“卢姑娘请说道,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狄笑道:“那郭公子又知不知道,要不是要保护你,你们的总镖头现在怕是已经到了山顶。”
郭文彦脸顿时变得通红,他干咳了两声,斜过眼正巧见到司马长风尴尬的表情。
司马长风心里虽急,可神色却依然如故,他干笑道:“这一路不知还有没有贼人埋伏,我们不可不防。”
卢狄微笑不语。她抬起头看到前方孤独的倩影,妙目闪动,她想了想,忽然抬起手,呼喊道:“冷姐姐等我一下。”说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冷凝霜却恍若未闻,脚步也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冷姐姐,你说薛南幼一个人上山,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卢狄故意翘起眉头说道。
冷凝霜柳眉微皱,嘴角紧闭,什么话也没说,脚步却快了起来。
“唉,方才那群厉害的黑衣人若是还有帮手,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走了,若是见到薛南幼落单,那他可就惨了。”卢狄眼角瞟过冷凝霜,嘴里却发出滋滋的声音,她微微摇摇头叹息着说道。
冷凝霜嘴唇紧咬,她左手紧紧握住青霜剑,因太过用力连指节都已微微有些发白了。
冷凝霜异常的举动自然落在卢狄的眼中,她颔首微点,眼神中多了些莫名的意味。她虽然是薛南幼名义上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可实际两人之间却并无感情,而她卢狄向来不肯委屈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父母之命而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拜堂成亲呢?如今看来,这冷冷淡淡,对谁也不假辞色的冷凝霜似乎对那薛南幼暗生情愫,若是他们成亲,或许对于自己来说,这倒是一个摆脱这门亲事的绝妙机会。
可惜卢狄却未想过,冷凝霜的爹冷峥是九州盟盟主,而薛南幼的爹又是四海盟盟主,两人相斗已经快二十年了,早已结下了不死不灭的大仇,这二人又怎么会让冷凝霜和薛南幼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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