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在司马长风暗褐色的瞳孔中极速变大,他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若是平时,想要接住这一刀于他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可如今面对三面的夹击,本已只剩下抵挡的余地,再加之抵挡箭雨也耗费了他不少气力,他的动作已缓下来很多。
就在司马长风和薛南幼都感到绝望的时候,这柄弯刀唰唰从郭文彦的鬓发间飞了过去,将一支本应射中他脑袋的利箭刚好自中划成两半,然后刀锋稍减,直愣愣地末入亭子的朱漆栏杆之上。
原来趴在青石上的卢狄一直在偷偷观察亭中的情况,她妙目看见躲在司马长风后面的郭文彦竟不知死活地伸出脑袋来,而后面一个黑衣人也趁机瞄准了他,于是她才在情急之下跳出来,掷出手里这把弯刀,所幸卢照星的一位故友曾将一门飞刀绝技传授给她用作防身,不然她也不可能有能力掷出这一刀。
见到后面劈成两半的箭杆,司马长风提着的心总算是又落回来了,他目露感激地看着不远处那块大青石,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卢狄姑娘,多谢了!”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郭文彦惊魂甫定,忽然大叫道。
沉默一会儿,那大青石后传来了卢狄满不在乎的声音:“谢什么,你的命是我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的!”
郭文彦微笑道:“郭某这一条命本就是卢姑娘救的,卢姑娘什么时候想要,郭某一定伸直了脖子,绝无怨言!”
“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卢狄俏脸浅笑一声,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郭文彦信誓旦旦地说道。
薛南幼当然知道,卢狄今后绝不会再要郭文彦的命。他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歉意,他虽然没有见过她几面,但也该知道她从来没有枉杀一个人。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衣角忽然动了动,他微微转过头来,恰好和冷凝霜那双满是复杂之色的眸子对上。
冷凝霜虽然人如其名,平时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的表情,可谁也不能否认她美丽的容颜,微斜的柳眉,英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还有垂在胸口的两辔发髻,有那么一瞬间,薛南幼又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可他知道,眼前这道倩影,绝不是她!
见到薛南幼似乎有些看呆了,冷凝霜俏脸别了过去,只是如冰雪一般洁白的肌肤上竟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
薛南幼尴尬地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方才他的衣角微动,还以为是冷凝霜叫他有什么事,可看这模样,似乎是自己想地太多,或许只是落下的箭恰好碰到了衣角罢了。他正要转过头去,冷凝霜手中的青霜剑忽然朝头顶一指,随后又立即返回来,划起剑光,抵挡前方如蝗虫般不断飞来的利箭。
薛南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又仔细想了片刻,才低声叫道:“总镖头。”说完也立刻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司马长风点点头,他沉吟一会儿,对不远处的几个亲信吩咐道:“等会儿待前方箭雨落下的刹那,我替你们先抵挡一阵,你们几个立刻护住公子一起跳到这亭子的横梁上。”然后顿了顿,又说道:“等会儿冷小姐,薛公子也赶紧跳上去。”
薛南幼摇摇头,说道:“总镖头一人怎么抵挡地住,还是我和总镖头两人先留下来,你们快上去。”冷凝霜虽未说话,但她却不自觉地靠向薛南幼。
“总镖头,让我们……”那几个亲信说道。
“别再耽搁了,若是真为我着想,就赶紧扶公子上去!”司马长风打断他们的话说道。
这几个亲信相互对视了两眼,只得架起郭文彦,运用起了旱地拔葱的功夫,跃起一丈多高,手臂拉住横梁,再趁势用力。梁上的灰尘和石子因为受到震动,纷纷落下来,他们虽然吃了不少尘土,但好歹最后终于还是站在了梁上。
司马长风,冷凝霜,薛南幼三人对视一眼,一点头然后猛地跃起,分明落在了横梁的两边,薛男幼临跳起来的时候还顺便带起了十几只堆在脚边的箭。
这些黑衣人见到他们竟然跳上了亭子的横梁之上,连忙拉起弓箭想往上射,可没想到亭子飞檐的高度恰好比他们所在的位置要低一点儿,所以箭势虽急,也暂时伤不了他们。
这些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他们放下手中的箭,慢慢往地势低一点儿的地方走。
就在这些黑衣人刚挪动脚步片刻,忽然,薛南幼等人从亭子的黛瓦顶上冲了出来,他们手里各拿着几支利箭,对准这些还未反应过来的黑衣人。
唰唰唰!
十几声闷哼声几乎在同时响起,随后这些尸体从山岩上纷纷滚落下来!
幸存下来的几人这时也拿起弓箭对准了薛南幼等人。就在他们张弓待射之际,卢狄从大青石后跳了出来,手中石子分射而出,打在了这几人手上。
这几人吃痛一声,手中的弓箭也脱了手,他们不甘心地看了薛南幼等人一眼,随后立马后退,很快隐没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司马长风几个亲信见状正要去追,不料,司马长风一挥手,说道:“不用去追了。”说完,从亭子顶上跳到横梁上,拉起躲在尽头的郭文彦,一起跳了下去。
“这次多亏了薛公子的谋略,要不是薛公子急中生智,只怕我等就要葬身在这荒山野岭了!”司马长风抱拳感激地说道。
薛南幼干咳了两声,笑道:“总镖头不必客气,何况这办法也不是我想的。”
司马长风好奇地说道:“哦?”
薛南幼微笑道:“自然是冷姑娘了。”
司马长风楞了楞,也忍不住大笑道:“表小姐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冷凝霜瞟了薛南幼一眼,也不说话,然后兀自转过身去,看向别处。
薛南幼俯下身子,扯过一个黑衣人的面纱,这人颧骨高耸,颔下稀须,脸色却是异常铁青,犹如地狱的恶鬼一般。薛南幼在这人身上仔细寻找了一会儿,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从方才那些严密的配合中可以看出,这些黑衣人显然受过很严密的训练,他们的身上又怎么可能会有透露他们身份的东西呢?
“怎么样?”司马长风问道。
见到薛南幼苦笑着摇摇头,他也略微有些失望。
“难道是九州盟的人?”司马长风喃喃道。
卢狄一听司马长风竟然怀疑到九州盟的头上,立刻反驳道:“绝不可能!”
司马长风浓眉一挑,试着反问道:“卢姑娘何以见得这些人不是九州盟的人派来的?”
卢狄拍拍胸脯,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
薛南幼赶紧重重地干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说道:“总镖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赶去折剑山庄。”
司马长风负手看向蜿蜒盘旋到山林深处的云石小路,面色凝重地说道:“薛公子说的是,现在折剑山庄的形势也不知怎么样了!”
虽然今日的天气很好,日头也正是最旺的时候,可在路上疯狂奔跑的慕容熙却感到一股寒意慢慢席卷他的身体。
他的发髻已经非常凌乱,有些发丝还黏在他紧绷的脸庞上,可他丝毫不觉。
眼前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可慕容熙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它,而是落在它旁边凸出的巨石上,他毫不犹豫地跨过小溪,然后重重一跃,跳上了巨石,他踮起脚尖,可视线仍然被这些遮天蔽日的松枝挡住,丝毫看不到山顶的情况。
慕容熙跳下来,顾不上休息,又拖起疲惫的身体向上赶路。
再越过一处山坳,折剑山庄就会映入慕容熙的眼帘,他原本急促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距离看到折剑山庄只差一步的时候,他抬起的脚步又慢慢放回去。
慕容熙只觉得胸膛中的那颗剧烈跳动心脏快要跳出身体一样,他深深地呼了口气,浑浊的脑袋才慢慢清晰起来。慕容熙忽然想起,再过两三个月,义父的大寿似乎要到了。以往每次义父生辰,义父都在外云游,这次趁他在家一定要好好给他祝个寿。
再去请个戏班子回来吧,锦绣班在这一带似乎是唱的最好的,慕容熙心里盘算着,可等他迈出下一步,他所有的幻想都在一丝丝袅袅青烟中化为湮灭。
满目所见,尽是疮痍。
原本整齐古朴的折剑山庄,如今只剩下些烧剩下的焦木,坍塌残存的墙壁。这些残垣断壁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历过怎样的炼狱!
慕容熙只觉天昏地暗,双腿也似失了气力,要不是扶在旁边的布满苔藓的青石上,他早已倒下。慕容熙呆呆地极力睁大眼睛,眼眶都要裂开一样,他不敢相信眼前见到这副人间惨剧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空气中弥漫的焦味却在时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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