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幼听到姬澹的声音,急忙从姬澹的手中接过那卷黄色的“丝帛”。
指腹一接触,从这“丝帛”上顿时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薛南幼顾不上细看,连忙将其展开,急忙扫了一遍,当他的目光触到“玄清派”三个字的时候,本来晦暗的神色顿时亮堂起来。
姬澹盯着薛南幼手上的“丝帛”,指尖捻着髯须,不住地赞叹道:“藏这东西的人真是费尽了心思,谁能想象的到,非要摔碎这价值连城的天目盏,才能得到轩辕剑的下落。今日若不是意外之失,只怕任人再天纵奇才,也休想得到这里面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似铁非铁,还能耐得住火窑灼伤,也不知那人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他想了一会儿,忽又皱眉道:“只是上面所载的玄清派到底是什么门派,怎么在江湖上从未听人提起过?”
姬澹只不过自顾自地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并没有指望薛南幼能说出来,没想到薛南幼忽然说道:“或许我知道点儿玄清派的一些消息。”
姬澹惊喜地说了一声:“哦?”
薛南幼将那“布帛”小心地放到桌上,随后将自己曾经在宁邑大牢遇到公孙一剑之事说了出来。
姬澹认真听完,大笑道:“看来你福缘非凡,竟然有幸学了公孙剑法的不传之秘,也难怪你竟然能打败白景行手下的阎君。只是那公孙一剑对那玄清派讳莫如深,想来并没有告诉你玄清派的具体所在,这茫茫世界,你又如何去找?”
薛南幼沉默一阵,说道:“师父他虽然没有明说这玄清派的位置,可据他老人家所说,他当年入关之后,再自北向南连挑天下的名剑客,想来玄清派的所在之地必然在关外某个地方。”
姬澹一听这玄清派或许在关外,沉吟道:“如今阳明关烽烟又起,你若出关去,只怕此行凶险异常。”
薛南幼一听边关战事又起,惊疑道:“北辰国出使的使者尚在京城,北辰朝廷怎么会突然又攻打阳明关?”
姬澹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这事的确诡异的很,若说是北辰国得到白慕羽自杀的消息,才趁机犯边的,可中间只隔了短短一日,北辰国纵使再神通广大,也断不可能得到这消息。何况正如你所说,北辰使团依旧在京城的会馆,怎么会如如此鲁莽?昨日我去会馆见那使者,看他们脸色苍白,似乎也不知道这事。”
薛南幼若有所思地说道:“北辰国如此迫不及待,只怕事有蹊跷。”他想了想,又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出关去寻那玄清派!”
姬澹叹了口气,虽然相处不过几日,可姬澹已经知道薛南幼的性子和岳天青一样执拗,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到。
姬澹只得点点头,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也拦不住你,正巧你爹和一帮四海盟的侠士已经动身前往阳明关抵御外敌,你正好去见见他们。”
薛南幼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这两日不见爹和卢伯伯的影子,原来是去了阳明关。
既然有了接下来的方向,薛南幼脑袋里紧绷的弦稍微放松下来。没想到这一放松下来,身体的饥渴以及疲惫之感就阵阵袭来,肚子忽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姬澹见状,连忙让人又赶紧送来饭菜。
幸好王府的厨师手脚够快,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就送了上来。
薛南幼顾不上饭菜还烫,就赶紧往嘴里填了这五脏庙。
吃饱喝足之后,连日的疲惫不住地袭上薛南幼的眼皮,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他一沾上枕头,立马陷入了浓浓的沉睡之中。
第二日。
天气虽然依旧阴沉寒冷,可好歹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城中的屋檐青瓦之上,早已被一层晶莹的积雪所覆盖。在墙角之上,还有枝株低矮的梅花,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在往城外西行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低矮的山丘。
虽是冷风凛凛,可因山丘之上种满了松柏,此时竟也生机盎然,绿意正新。
在山顶中央,有一座隆起的山包,俨然竟是一座坟堆。坟堆周围还绕着一圈三尺多高梅树,此时正当时令,树丫枝头还点缀着无数朵朵梅花。
坟墓之前,还竖立着一块受尽风霜侵蚀的石碑,上面刻着“岳公天青之墓”,一勾一画之间,斧凿痕迹清楚,里面勾勒的漆色也还新,显然是刚没多久填上的。
薛南幼望着那石碑后面,想着里面正葬着岳家二十多人,眼里忽然热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雪地之上,随后恭恭敬敬地连磕了九个响头。
在他身后还有一人,不是十王爷姬澹还能有何人?
姬澹低头看着正跪拜的薛南幼,心里默默念道:“如今岳家的大仇已得报,而南幼这孩子不仅活着,还机缘巧合之下化解了九州,四海两盟百年的恩怨,年纪轻轻就已是江湖上最大联盟的盟主,想必你在九泉之下听到这些也该欣慰了的吧。”
姬澹回过神来,见薛南幼跪拜完毕,却还挺起身子跪在碑前。他走到跟前,轻轻拍了拍薛南幼的肩头,说道:“如今你伤势还未痊愈,地上又还潮湿,你还是赶紧起来,免得受了风寒,今后身子落下什么病根。”
薛南幼沉默良久,才缓缓起身。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嘴唇,低声说道:“爹,娘,待孩儿救回那人,再回来看你们。”
说完,霍然转身往山下走去。
山顶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昏暗的天空飘飘洒洒,竟又开始下雪。
一朵雪花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石碑的右上角的低洼之处。若是仔细瞧去,那儿竟像是被什么人一抓,隐隐约约留下了五指印痕。
若是夏天冰雪消融,薛南幼一定会发现这个多出来的指印。只可惜他和姬澹并没有多加注意,也绝没有料到,这个隐秘的地方过去竟还有人来过。
这时,山脚下响起了一阵马踏积雪的滋滋声。
姬澹背负双手,见着前方一人一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原野的尽头,心里默祝道:“你若真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回来。”
姬澹站立在这儿,大手一挥,骑上一匹高大的骏马,随后领着一干王府的铁甲卫士一起策马回京去了。
阳明关离京师五百余里,路途对于薛南幼骑的那匹追风骓并不算远。
可如今冰雪封路,地上厚实的坚冰湿滑的厉害。纵然是良驹,薛南幼一日也最多行八十余里,心里虽然焦急,可也无计可施。
天色临近晦冥,薛南幼忽然依稀看到离大路不远的地方露出一些黑色的暗影轮廓,隐约像是屋檐一般。
薛南幼眼见前途渺渺,风雪又急,只得用右脚踢了一下马肚子,拐进右边依稀存在的小路。
或许是很久没有人来,路两旁的杂草几乎将本就不宽的小道遮住。
幸免这一路并不远,薛南幼就见着前方有一座早已废弃的寺庙。
寺庙门前已经被一人高荒草盖住,若是仔细瞧去,还能见到隐没在荒草里翻倒,毁坏的石鼎,石香炉。
薛南幼本想将马栓在外面,可抬头见这寒风呼啸的天气,倒有些担心它会冻死在外面,只得将它牵进破庙里。
薛南幼抖了抖狐裘上的雪花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顺着光亮往前看了去。
正中的石台上长满了青苔,上面的神祇早已崩塌到底,化为了一堆堆泥土,也不知这庙里曾经供奉的是哪一位神仙。
可如今薛南幼并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些,他稍微收拾出一片空地,又从四周寻了些茅草,虫蛀的碎木,生起了一堆火。
薛南幼长舒了一口气,庙里总算是温暖了一点儿。他取下包裹,拿出一些干粮,就着葫芦里的烈酒吃了起来。
烈酒一下肚,薛南幼只觉得心里似乎燃起了一团温暖的火,随后顺着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感觉甚是舒服。
吃完干粮,薛南幼的目光看向火堆,他星空一般明亮的瞳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神思却不知游离到何处去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连日的劳累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终于沉沉地睡去。
睡在后半夜,马儿的嘶鸣声忽然响起。
薛南幼从睡梦中惊醒,急忙抬头看去,发现本来安静卧着的追风骓像是受到某种神秘牵引,仰起脖子一直对着庙外的官道上叫个不停,要不是缰绳还系在柱上,只怕它早已飞奔而去。
难道在夜里真的有鬼怪吗?
薛南幼纵然不信,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也不由打了个冷战。
忽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自远而来,随后很快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薛南幼起身往外眺望,却一片漆黑,除了逐渐远去的马蹄声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等那些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了,追风骓才停止挣扎,眼神落寞地立在那儿,看向远方。
薛南幼知道追风骓虽只是一匹马儿,却甚有灵性,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仰头嘶鸣。
他沉吟一会儿,忽然想起这马是这次北辰使团进贡的马匹之一。
难道方才过去的马群,竟是它的伙伴不成?
“看那声音消失的方向,似乎是关外,难道北辰使团的人已经逃出京城了么?”薛南幼喃喃说道。
想到这儿,薛南幼心想绝不能不坐视不管,任由这些敌国之人从他眼皮底下溜掉。
薛南幼连忙埋了火种,收拾好东西,将马牵上官道,赶忙朝前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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