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明便带着随行众人,在李达的目送下离开了烟台港。
昨夜二人畅谈到后半夜,从个人前途谈到天下局势,两人越谈越生出一种知己之感。应为父亲陈必谦的缘故,两人之间的信任,从一开始便是最高级别的,没有隔阂,再加上对局势的看法趋同,这让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陈明站在船尾,看见李达还在岸边相送,便用力的挥了挥手,直至再也看不清李达的身影之后,才走回自己在船上的房间里。由于这条福船比以前众人乘坐的贡船小了不少,陈明依旧和夏秋风挤在一间房内。跟着夏秋风是在太有安全感了,就算有空余的房间,陈明也不会将夏秋风放走的。
“公子!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安排?”夏秋风见陈明回到房间,连忙问道。
“你怎么睡床上了,去打地铺!”陈明一把将夏秋风从床上推下,让后就倒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昨天夜里酒喝太多了,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现在估计都有黑眼圈了。
夏秋风摸了摸鼻子,有明一朝,重文轻武,不管夏秋风武功再高,他在陈明面前总是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当然这也与他常年在县衙当捕快的经历有关系。
陈明看在眼里,心中暗叹,这夏秋风样样都好,就是一点,太过胆小!在海难的时候,就是被那些官员训斥的头都抬不起来,可是面对山贼和海盗的时候,又像猫遇到老鼠,看见就往上扑,凶猛无比!
得找个机会破除他的心理障碍!要不然今后遇到那些当官的,他都不敢下手了!
“风兄!这次下南方,我要先回家乡一趟,然后再去东番岛,最后再到琉球去一趟。”
“公子!我有一个想法!”
“哦?你说!”
“渤海的那群海盗,我想我们回程的时候先把他们清理掉,此事有两个好处。第一!没了海盗对我们的骚扰,我们将来迁徙百姓也没有了后顾之忧!第二!有了海盗留下来的基地,我们再北方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点,做事也方便了许多,再加上公子与烟台县令李大人交情不菲,那我们在北方做事,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风兄!英雄所见略同啊!你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清风寨的苏大海,我留着他,就是准备回程的时候,以他为突破口,灭掉渤海的那帮海盗!”
“公子英明!”夏秋风适时的拍了句马屁。
……
陈明一行人接下来的路程一路顺风,从烟台港出发,过了五日便到了江苏的连云港,又过了五日,终于是来到了陈明的家乡——常熟。
常熟位于长江的出海口位置,历来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陈明的家位于长江河岸几里处的海虞镇福山。陈氏宗族分布于福山附近的二十几个村落之间,整个陈氏宗族人口加起来有两三千人,是苏州有数的大宗族之一。
重归故里,陈明神情有些唏嘘,他虽两世为人,但思维主体仍旧是上一世做主导。这一世的记忆虽说真实,可在陈明心中总是觉得隔了一层纱,有些模糊。此刻脚踏实地,心中的那些记忆才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陈明小时候在家乡住了很多年,他在这里发蒙,亦在这里考取的秀才功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脚丫踏过的踪迹。
“四叔!六叔!九叔!我回来了!”陈明看着田坎上远远走过来的三个头戴斗笠,身穿麻衣,手里拿着农具的农民,大声喊道。
那三个农民看见陈明身后一大群人跟着,心里有些戒备,不过当他们认出陈明的时候,跑上前来,惊声叫道:“明娃子!你回来了!你父亲和你大哥呢?”
“哦!我先回来,他们还在后面呢!这些是我的手下,还有一些是我的朋友!三公呢?我有事找他!”陈明没跟这几位说实话,毕竟这些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
“三叔他老人家当然是在祖宗祠堂里烧香啊!”
陈明的三公便是陈氏宗族的当代族长。
陈明辞别几位叔叔,先将众人安顿到陈明家在此地的住宅,然后便一个人前往陈氏宗族的祠堂,他要到那里去见见族长。
陈氏宗族的祠堂依山而建,高大巍峨,进过十几代人的建设,宗族祠堂香火旺盛无比,常年都在香火烟雾的笼罩之中。
陈氏宗祠!
四个描金大字的门匾挂在门梁之上,一种庄严感与仪式感油然而生。陈明站在大门之外,望着门匾,深吸一口气,正心诚意之后,迈步踏入了宗祠之内。
进入正堂,陈明便看见了三公,此刻须发皆白的三公,正在指挥爬上供奉祖宗牌位的木阶的稚童。
“哎哟!乖孙!少倒点!少倒点!明天还要来添的,倒多了小心偷油的耗子来偷吃!”陈明的三公像一个吝啬的老头,埋怨他的孙子给祠堂里的长明灯倒香油倒多了。
“三公!我回来了!”陈明站在三公背后,故意大声喊道。
“啊!”三公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才看清来人,“小明!又是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你三公都八十了!可进不起你吓了!刚刚差点没被你吓死!”边说边拿手里的拐杖要打陈明。
“三公莫打!小明知错了!”陈明笑着躲闪。
“明哥儿!你回来……哎呀!”木阶上的稚童看见陈明回来了,太过欣喜,一时把握不住平衡,从木阶上跌落下来。
“小心!”陈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掉落下来的稚童。
“哎哟!小祖宗诶!小心祖宗牌位!牌位!”三公看着木阶上的祖宗牌位一阵乱晃,大叫道。
“八弟!三叔就生了你一个儿子,你可得小心点,注意自己的安全!”陈明扯着稚童脸上胖嘟嘟的脸颊说道。
“明哥儿!你这次回来给我带东西没有!”
“喏!我从北京给你带回来的蒙古饽饽!我家里还有很多好吃的,还有烟火!晚上我们一起放啊!”
“哦!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去放!”稚童一听说有烟火,忙不迭的跑了。
“哎哟!小祖宗!你跑慢点!别摔着了!”
三公摇了摇头,对着陈明说道:“这六弟的孙儿啊,跟六弟当年是一样的,就是喜欢烟火!一听到烟火,便什么也不顾了!”
“对了!谦儿呢?还有定儿!怎么没来看我?明儿啊!还是你最孝顺!知道回来了来看三公!”
陈明听了一头冷汗下来,大哥被叫小名也就罢了,父亲也被叫小名,陈明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三公,如今北方局势紧张,父亲和大哥都留在北京,降于清廷了!不过他们是假降,真做卧底!这有我父亲的书信,三公看过便知!”陈明说完递给三公一封书信。
三公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发现有十几页纸之多,过了良久之后,三公才揉了揉眼睛,对着陈明说道:“为难谦儿和定儿了!诶!国家有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历朝历代王朝末期,大家族倒下的不知道有多少!谦儿为了我陈氏委身于清狗,将来清兵南下,灭了南明,我陈氏也能依靠谦儿屹立不倒。若是南明真能北上驱除鞑虏,倒霉的也只是谦儿一家而已!谦儿的良苦用心,我能体谅啊!”
“小明!难为你了!我陈氏两头下注,我们的日子还好过一点,最多受一点白眼而已,可夹在这其中,最为难的就是你了!”三公感慨道。
“嘿嘿!三公!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我回来相必父亲书信上也与您交代清楚了!我都打算好了!我就在海外发展,不会轻易到内陆来,别人就是想挤兑我,那也得找着我人在哪啊!哈哈哈哈!”陈明笑嘻嘻的说道。
“海外荒瘴之地,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哟!你三公年轻时候不是没出过海!你以为我不知道东番和琉球是什么样的吗?连日本、吕宋、暹罗我都去过呢!”三公叹息道。
“所以我这次回来,便是希望三公能全力支持我,那小明在海外蛮荒之地,也能活得很滋润了!”
“小明!几年不见,你真的懂事了许多!好!三公在这里许你八个字!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三公豪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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