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该种的种子早就已经扔进了地里,这种天气也不适合干别的户外活动,就连穷苦人家也会准备点下酒的小菜,邀上三五狐朋狗友,坐在新盘好的土炕上推杯换盏——据说火炕的手艺还是宫里头传出来的,都是东厂那个年轻的厂公的手笔,厂公体恤民生艰难,特意让人将这越冬取暖的法门传之天下,那绝对是菩萨心肠,由此一来,便连平日里讨厌的番子们好像再看时也不忽然多了那么一些亲切——讲一讲村东头刘寡妇的如何如何雪白,街北角王二麻子的老婆上厕所时露出的屁股如何如何大的话题。
每到此时,便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夹杂着门后头女主人不屑的轻啐。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女人就绝对不会像男人这般低俗,她们更愿意聊些女红以及哪家绸缎铺子的料子更便宜,哪家的胭脂更好看之类的话题。
当然,最近的话题改成了新皇帝选妃的事儿。
当日郊迎,礼部尚书毛澄自作主张,希望新皇帝以皇太子的身份从东安门进入皇城,入主文华殿,择日登基,遭到了当时还是兴王的新皇帝断然拒绝,后来慈宁宫张太后以及内阁首辅闻讯后严词申斥了毛澄一番,会同群臣上表劝进,三次之后,兴王终于接受太后娘娘并群臣上表,与当日中午于大明门入宫,遣内官黄锦谷大用并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告祭宗庙社稷,兴王则亲自谒拜大行皇帝几筵,朝见皇太后,御奉天殿,于第二日自乾清宫即皇帝位。
以明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同时,重新启用正德年间因言获罪者诸臣,赐天下明年田租之半,自正德十五年以前欠下的税赋尽皆免除。
至此天下大定。
于丙午日遣谷大用以及定国公徐光祚赴安陆奉迎兴献王妃蒋氏入京,同时召致仕在家的原内阁辅臣费宏重新入阁,命礼臣集体商议兴献王封号,礼仪之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其中,有人上蹿下跳,有人怒火中烧,有人额手称庆,有人拍手叫好。
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老百姓却并不关注这些,他们只关注谁能当上新皇帝的皇后,谁又能当上新皇帝的妃子。
白玉京是知道朱厚熜第一任皇后的,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姓陈。
明朝吸取前朝外戚干政的教训,除了太祖太宗时期,由于政治拉拢的需要以外,后代皇帝所娶后妃大多不是出自高门大户。
这也是明朝后妃大多名不见经传的根本原因,除了研究明史的之外,普通人很难说的出那些后妃的来龙去脉。
所以除了知道朱厚熜的第一任皇后姓陈之外,何方人士,家庭背景等等,他就一概不知了。
也好,正好绝了他提前抱粗腿的念头。
至于朝堂上关于兴献王封号的问题他并没有兴趣参与,他在等一个人,他不能抢那人的风头,因为日落中天的大明需要那人跳出来力挽狂澜。
没错,就是那个貌不惊人七考不中的张璁张禀用。
说张璁力挽狂澜好像有点夸张了,但若是历史记载没错的话,此人却是日后张居正改革的奠基人,没有他的话,也就没有什么万历中兴了。
当然,白玉京肯定没有耐心等待到万历中兴,他只需要在张璁跳出来被众人攻击时搭一把手就够了。
那才是他正式步入嘉靖朝政坛的最佳时机。
他不着急,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成了内廷最闲的一个太监,每日里不是去给夏氏吴氏沈氏讲故事就是去杨廷和府上给杨慎两口子讲故事,剩下的时间里,偶尔会去东厂点个卯,心情好时,会出北安门去找文徵明下几盘象棋,实在没事儿干的时候,还会去灯市口的戏园子里听会儿昆曲。
“这咿咿呀呀的唱的什么啊?真不明白厂公您怎么就好这一口呢?”
这里是梅园,不但有京师最好的厨子,最好的姑娘,还有京师最好的戏班子。
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因为这里是定国公徐光祚的产业。
白玉京和张红光已经来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了,听着后边偶尔借着微风送过来的莺莺燕燕的声音,张红光百爪挠心,早就坐不住了。
“嘘……”白玉京将食指竖在嘴唇前边,不悦的瞪了张红光一眼:“噤声,用心听……知道这张生是谁么?其实便是大名鼎鼎的元九的化名,当初他还未发迹时……呸,老子跟你讲这些做什么?这不是对牛弹琴嘛!滚滚滚,不就是金刚杵想找莲花座么,赶紧给老子滚,省的打扰老子看戏。”
“厂公……”
“叫吴公子,跟你说多少遍了?再叫错喽就把那一百两银票还给老子。”
“别别别,卑……我错了还不成么……咦,这不是妙清仙姑么?您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了?还跟杨……公子在一起?”
白玉京闻听张红光此言急忙回头,发现果然是妙清和黄娥,心说这回红光这小子怎么学聪明了,知道两人都穿男装便将那“夫人”二字咽了回去。
“什么道姑?见过这么俊俏的道姑么?本公子姓福行三,人们都称我福三少,再叫错一次小心大耳刮子抽你!”妙清脆生生的说道,不忘示威似的冲张红光晃了晃拳头。
张红光吃过她的亏,前两天陪着白玉京闲逛时在街上偶然遇到,语气轻薄了些,被她一个过肩摔险些把心脏震移了位,见状顿时面色一紧,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嘴里也没闲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妙……福三公子饶命!”
“哼,这还差不多!”
见妙清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白玉京不禁好笑,摆摆手,示意张红光赶紧滚蛋,一边起身让座一边好奇的问道:“杨公子,福三公子,你二人怎么凑到一处了?”
黄娥作势欲坐,却被妙清一把拉住:“别坐了,你也别听什么戏了,相请不如偶遇,正好碰上你,赶紧跟我走。”
说着话她探手便拽住了白玉京的衣袖。
“别拽别拽,男女授受不亲……得得得,我走我走,我跟你走就是,不过,你总得告诉我前因后果吧,这没头没脑的,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