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帝国权宦 > 第三十二章 礼仪之争
    杨慎博学多闻,一听就知道朱厚熜说的是《吕氏春秋·孟春纪·本生》里的一句话,也知道对方问这话的意思,却并未顺着对方的心意,而是拿原文对付他:

    “陛下既知此句,定然知道后文,说:故圣人之制万物也,以全其天下。天全,则神和矣,目明矣,耳聪矣,鼻嗅矣,口敏矣,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谋而当,不虑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于物无不受也,无不裹也,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惛。此之谓全德之人。”

    朱厚熜被烟呛的咳嗽了一下,便将还剩了大半截的烟卷儿扔到了地上,看的杨慎心痛不已,好几十文钱啊,就这么糟蹋了。

    他本想趁势劝说些勤俭之道,却不妨朱厚熜已然站了起来:“朕明白了,还有许多奏疏需要批阅,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朱厚熜当先出了文华殿,黄锦跟在他的身后,小意问道:“皇爷爷,适才您跟升庵先生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啊,修身养性之道么?那升庵先生不愧博学,居然连这些东西都知道。

    “你懂个屁?《吕氏春秋》虽是道家之作,于治国处事也有独到见解,可不仅仅讲的是修身养性……王琼的自辩奏疏还没递上来么?”

    朱厚熜抬腿踢向黄锦,虽然黄锦有不下七种方法可以躲过去,却仍旧没动,任凭对方的脚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甚至还适时哎呦了一声。

    一边揉着其实不疼的屁股,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应该上来了,稍后老奴再派人去内阁催一催。”他知道朱厚熜其实十分生气,所以才愈发的谨慎,挨一脚已经够了,可不想换成脖子挨一刀。

    朱厚熜怏怏的说道:“不用催了,杨廷和不是不明白朕的意思,却仍旧这么做了,他这是……吩咐司礼监,等王琼的奏疏到了,必须马上递上来。”

    龙辇远去,杨慎这才夹着一卷讲义从文华殿出来。时当下午,他没敢多做停留,出了皇城会后直接回到了杨府。

    “夫君,今日的课业如何?”黄娥笑着帮杨慎脱掉外套,换上一身轻便的凉袍,又殷切的将已经凉的半温的茶水递到了杨慎的手里。

    “对父亲大人命人弹劾王大人之事十分生气,不过他很聪明,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借《吕氏春秋》里的一段话质问为夫。”杨慎坐到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哪段?”见他茶杯见底,黄娥急忙又给他添了一杯。

    杨慎笑着将那段话复述了一遍。

    黄娥微皱着眉头说道:“陛下这是在为王大人鸣不平吧?前段时间王大人命人弹劾父亲和小白,莫非就不是万人操弓,共射一招,万物章章,以害一生么?夫君是怎么回复陛下的?”

    于是杨慎便将自己的回复又重复了一遍。

    黄娥笑了:“这是《吕氏春秋》里的原话吧?夫君你可真够坏的。”

    杨慎笑了笑,神情很快严肃了下来:“其实王琼大人和父亲大人的争斗都非出自大义,这些事情为夫不想参和,倒是陛下仍旧命人重议大礼之事,为夫不能袖手旁观。”

    四月二十五,朱厚熜遣使赴安陆迎接她的母妃蒋氏。二十七日,敕礼部拟议其父亲兴献王之尊崇礼仪及其称号,此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定论。

    先是礼部尚书毛澄特意前来请教杨廷和,杨廷和根据汉朝的定陶王,宋朝的濮王旧事,让毛澄以此为凭据,上书朱厚熜,应该尊奉孝宗为皇考,称兴献王为皇叔父,兴国大王,母妃为皇叔母兴国太妃,别立益王(宪宗第六子)次子崇仁王朱厚炫为兴王,奉献王祀。有异议者即为奸佞,当斩。”毛澄听从了他的意见,觉得这个说法很靠谱。

    于是五月初七日戊午,毛澄会同文武群臣上奏,援引汉定陶王嗣成帝,宋濮王之子嗣仁宗之例,对朱厚熜说道:

    “陛下入承大统,应该像定陶王那样,以益王次子入嗣兴国。兴献王是孝宗皇帝的弟弟,于陛下来说是本生父亲,与濮王事正好类比,陛下应该称呼孝宗为皇考,改成兴献王为皇叔父,兴献王妃为皇叔母兴献王妃,凡是需要祭告兴献王或者上书简与兴献王妃时,俱应自称侄皇帝某某,则正统私亲,恩礼兼顾,可以为百世之法!”

    此疏上达御前,朱厚熜大怒,说父母怎么可以更改呢?于是驳回,命再次重议。

    毛澄会同群臣坚持第一次的论断,不肯更改,同时录程颐代替彭思用议濮王礼疏进览。

    这是不久前的事情。

    朱厚熜看都没看毛澄进献的奏疏,命令下臣重新考据前代的典礼,“再议以闻。”

    在这件事情上,王琼是持观望态度的,这是杨廷和不肯给他加爵进功的一部分缘由,王琼借机反攻,不想却把自己弄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还牵连到了秉笔太监张锐。

    倒不是说张锐和王琼之间有什么关系,主要还是从前他确实曾经和钱宁走的很近(前边好像没说过他和江彬走的近吧?要是说过纯属笔误),上次白玉京曾经建议高忠让其劝说他弃车保帅,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被他糊弄过去的,如今杨廷和一党弹劾王琼的主要罪名便是勾结钱宁和江彬,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带着就把张锐也勾了出来。

    总归来说张锐的名气也不怎么样,换做张永的话,文臣们怎么也得顾忌着些。

    黄娥对政治真的没啥兴趣,不过自家公公便是内阁首辅,相公又刚刚出任经筵讲官,耳濡目染也比别的女人知道的多。

    她太了解自己的相公了,见其神情严肃,心里便是一紧,问道:“你准备怎么做?相公,您可是刚刚起复啊,若是……”后边的话她没说下去,却也知道杨慎定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杨慎官位高低其实她不在乎,她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但她知道杨慎的抱负,真的不愿意他再受挫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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