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不好了，京师不少百姓家的房屋都被大雨浇塌了。”
高忠穿着雨披，斗笠上不停的往下滴水，连同雨披上流下来的，很快在他站立的地方就汇成了一滩。
白玉京霍然回神，回身站起问道：“死人了么，没人管么？”
“刚才我汇总了一下打事件的汇报上来的关于坍塌房屋的汇报，截止目前，共计一百七十三处，死九十七人，伤二百六十八人，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妇孺。”高忠的记忆力一直很好，一连串数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连个磕巴都不打。
说着话他苦笑了一下，道：“宛平大兴两县已经派出了人手，朝廷应该也得到了消息，不过那些大人们的心思都在大礼之争上边，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
“人命关天，还有什么比这些重要？工部尚书李遂呢？把他给老子叫来……”
“这不合适吧？”高忠苦笑着打断了白玉京。
“有什么不合适的，死了这么多人……”
“这种事儿毫不稀奇，每年旱灾涝灾雪灾都死人。”
白玉京沉默了，他知道高忠说的没错，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尤其是老百姓的。
绝大多数官员都只会唱高调，真正把百姓死活放在心里的凤毛麟角。
深深的悲哀袭来，白玉京叹了口气：“罢了，他们不管老子不能不管，吩咐下去，让咱们的人帮着救援，每救出一人，赏银十两。”
“怕不得上千两银子啊？走公中的账目？”高忠有些担忧的问道。
东厂和后世的部门一样，也有类似会计的存在，专门管理厂内的各种收支，徐颉就曾经是这些人的头目，如今财权已经挪到了白玉京和高忠的手里，却并不意味他俩可以为所欲为。
最起码这种救援的事情就不归东厂管，为此开支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司礼监那边根本就交代不过去。
“我自己出……”白玉京冲口而出，刚说完就察觉到了不妥，苦笑一声，转而道：“罢了，我先垫付，对外就说是陛下出的这笔钱。”
高忠这才点了点头：“要不要先知会陛下一声？”
“让裘万里去禀奏陛下，你跟我出去看看。”白玉京边往外走边道，等到他收拾停当之后，高忠已经吩咐完裘万里从外署大厅那边赶了回来。
大雨如注，马都不敢跑的太快，不然打在脸上更疼。
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白玉京带着高忠一行人纵马而行，雨声太大，马蹄声几乎完全被掩盖了下去。
宝大坊，明时坊，照明坊，澄清坊，南熏坊……一路行去，由于这些地方大多靠近皇城，房屋坍塌的现象并不严重。
直到出了崇文门，崇北坊，正东坊，正西坊，宜北坊，白纸坊这些地方房屋坍塌的现象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尤其是白纸坊广宁门附近，这里聚集了大批外地来京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租住在密集而又狭小的房屋里，房屋大多都是临时搭建的建筑，平时遮个风挡个雨的还没问题，今日这场大雨之下就不成了，一个个纸糊一般萎顿在暴雨之中，仅剩的一些也在风雨中晃悠，眼瞅着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附近并没有什么人，拽住一个被雨水打的落汤鸡般的衙役，白玉京大声问道：“宛平县何在？”
他虽没人官服，手下番子们却都不是便装，衙役瞧的分明，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回公公的话，我们老爷去宜南坊了，那边倒的屋子更多。”
“这边伤的人多么？”
“回公公，伤了不少，都抬到附近的崇福寺救治了，原本他们还不乐意，我家老爷发了怒，骂那些秃驴，若敢不开山门，就一头撞死在他们门口，这才逼的他们开门将伤者放了进去。”
“我记得你家老爷好像是叫冯国华来着，对吧？”
“回公公的话，正是冯老爷。”衙役高声说道，胸脯挺的老高。
白玉京对这个冯国华有所耳闻，听说此人乃是钓鱼的高手，平日里倒有大半时间耗在钓鱼上头，还特别的怕老婆，老婆让上西不敢上东，老婆让上东不敢上西，一时沦为官场笑谈，原以为是个昏官，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如此有血性。
“很好，其余的人们呢？”白玉京继续问道。
“都去找地方避雨了，原本冯老爷的命令是让人们都离开的，不过咱们人手太少，一时也管不了太多。”
白玉京知道衙役指的是那些抢救财物的，心中对那冯国华不由愈发高看了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小的曹正旺！”
“很好，去忙你的吧，我记住你了。”
衙役施礼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身问道：“小的斗胆问一下公公的大名，不会您就是东厂白公公吧？”
问这话时，雨水也无法浇熄他圆胖脸上的兴奋之情。
白玉京笑了，伸手抹了一把顺着眼皮直往眼里钻的雨水，点点头：“算你小子有眼力，咱家不会忘了你，这下可以滚了吧？”
“果然没错儿，这回小的可以回去跟他们吹好几个月的牛了。”曹正旺到底还是啰嗦了一句，再次躬身施礼，这才转身钻入了雨幕之中。
队伍继续前进。
走不多远，白玉京忽然隐隐听到了一丝哭声，急忙拨转马头顺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暴雨之中，白玉京终于发现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正在一堆瓦砾上翻找着什么，哭声便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小家伙儿，谁被埋在里边了？”翻身下马，白玉京快步凑了过去，高忠和张红光以及其余的番子们也急忙下马跟上，准备帮忙。
男孩儿哭着回头哭喊道：“我娘和我爹都被埋在里边了，帮帮我，求求你们了，帮我救救他们吧！”
白玉京打量了一下坍塌的情况，虽然明知道被埋到里头的男孩儿的父母九成已经没了性命，仍旧摆手吩咐：“救人！”并且亲自猫腰搬起了一块石头。
见此情形，番子们马上行动了起来。
“注意安全！”白玉京再次搬起一块石头，不忘高声叮嘱了一声。
番子们轰然应诺，男孩儿则跪到泥水当中一连磕了七八个头，连说了不下十多声谢谢，这才起身又扑到了瓦砾堆上，用他稚嫩的小手用力的抱起了一根比他大腿还粗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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