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己的孩子给我来的信,说他的父亲因病不治,已于二十天前病逝。”
“那你害怕什么?”白玉京心如擂鼓。
谈允闲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害怕是先帝去找他索命,我害怕先帝也来找我。”
“什么先帝索命,若薛大人真的是病死也就罢了,不然的话,怕是人祸才对。”白玉京咬着牙冷笑道。
谈允闲霍然抬起头来,夜色之中,双眼反射着远处灯火的光芒,犹如两点鬼火:“你是说,首辅大人……?”
“果然是他,我早就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这么说,陛下的病也和他有关喽?是了,薛己是从南京带回来的,怪不得陛下一死,马上便又回了南京,我只奇怪,他们是怎么让陛下染上的水盅,难道当日积水池落水……”
“到底是什么情况薛大人从未向我透露,我只知道,先帝的病和钉螺有关,我曾经偷着取过陛下经常使用的钉螺用显微镜观察,发现了很多红色的小虫子……”
许是四周太过黑暗的原因,谈允闲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在白玉京的耳朵里,居然隐隐有些阴森的味道。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咱们的首辅大人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师傅,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么?”谈允闲忽然抓住了白玉京的胳膊,一副求肯的模样。
“什么事,你说。”
“答应我,不要追究这件事情好吗?不然的话,不知又要枉送多少无辜的性命!”
白玉京冷静了下来,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帮凶呢?当初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朱厚照的病情,不也没有积极的帮助他治疗么?说起来,朱厚照的英年早逝他也是需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谈允闲说的对,朱厚照毕竟已经死了,再追究别的已经没有了意义,就如同朱厚照和张太后的关系一样,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薛己死了,也许是愧疚而死,也许是杨廷和派人灭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皇帝是朱厚熜,如何在他的治下幸福的活着,并且让自己所在乎的人也都能得到幸福,这些才是白玉京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答应你。”白玉京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索命之说绝对是无稽之谈,灭口之事更是捕风捉影,我更宁愿相信薛己是愧疚而死。”不然的话,人心也就太可怕了。
谈允闲微微点了点头:“但愿如你所说吧,我也不愿意相信是灭口,首辅大人不像是如此狠心的人,话再说回来,真要灭口的话有的是机会,等不到现在。”
“嗯,”白玉京轻轻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做好眼前的事便好。当然了,该有的小心还是要有的,假如你也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我答应你,哪怕他是当朝首辅,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谈允闲笑了,真正的笑,说道:“如此一来我就不怕了,我相信你,真有那天的话,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由于朝廷处置得力,又有白玉京的方略以及谈允闲和广大医者的辛苦,此次灾情果然没有爆发大的疫情。
但还是死了许多的人,当然了,若是按照以往此类灾情做类比的话,死亡人数起码要少五成,这其中除了卫生等方面控制得益以外,东厂功不可没,单单从瓦砾堆里,就起码抢救出了二百多条人命
朱厚熜没让白玉京贴银子,每救一人赏银十两,童叟无欺,灾情过后很快就从内帑拨过了银两,不但一文没差,还多赏了两千两,算是对于东厂上下此次救灾所立功劳的一种奖励。
污水早就已经排除干净,灾后重建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然,除了公共设施以外,朝廷不可能为私人支付一文钱。
即使如此,百姓们对朝廷仍旧是一片声的叫好,都觉得这一次受灾后朝廷的措施十分得力,“沐浴皇恩,深表感激。”
这是杨廷和奏疏里的话,为此,白玉京不得不再次感慨如今这些百姓的要求居然如此之低。
怪不得冯国华说不可能有人造反了。
也许无知真的是一种服气吧。
想起后世那些整日里觉得祖国如何不好,外国的月亮如何圆的键盘侠们,白玉京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礼部尚书毛澄再次上疏,奏请皇帝,请封兴献王为兴献大王,王妃蒋氏为兴献大妃。
这一次朱厚熜的反应并不如以前激烈,只批阅了几个字:容朕考虑考虑。
这是好现象,这说明他的态度松动了,此次救灾,他的名望虽然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具体的实行者却是杨廷和,相比较起来,杨廷和的名望其实也算得到了一个高峰,相互抵消一下,和从前的情况其实仍旧没差多少。
但那封罪己诏却实在是让朱厚熜感觉低了一头,虽然他仍旧对于毛澄他们的谏言十分的抵触,却很难再做到如先前那般强硬了。
正如群臣所料想的那般,他已经准备认输了。
“这下你可总算是满意了吧?”说到此事,杨慎笑嘻嘻的对白玉京说道。
仍旧是梅园,杨慎是经筵讲官,并不需要参加早朝,所以一大早就把白玉京约了过来。
从精致的木盒里取出一根黄娥亲手卷的烟卷儿叼在嘴里,黄娥刚要摸火柴,那边怜花已经先她一步擦亮了火柴。
吸了一口,白玉京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烟圈儿渐渐散去,这才抬起眼皮瞥了杨慎一眼:“你不一样么?好几篇花团锦簇的奏疏递上去,总算说动了陛下回心转意,日后史书之上,必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这样很好,没有礼仪之争,然后杨慎和黄娥应该也就不用分开了。
只是如此以来,恐怕就再也没有那篇《临江仙》了吧?
虽然有点儿遗憾,但相比较即将结束的礼仪之争所带来的喜悦,就真的算不了什么了。
白玉京暗想,大不了找个合适的机会自己把那首《临江仙》吟诵出来也就是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文抄公,自己这脸皮也算是早就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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