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朝廷内外对张璁上疏重提议礼之事的关注不同,平民老百姓们更关心的还是东厂厂公白玉京把智海禅师气的吐血的消息。
短短一天时间,大街小巷便已无人不知。
根据各种版本的流言总结一下,大概便是白玉京佛法精深,出口成章,只用《金刚经》上的话就把智海禅师说的羞愧无地,直接吐血。说者说的是活灵活现,仿佛叙述类似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一般,听者便没有亲眼所见,仍旧能够感觉身临其境。
这还不是这一消息可以传播如此迅速的全部原因,还有一点也很重要,白玉京乃龙门派高徒,龙门派如今虽然式微,却是道家的门派。
道门弟子用佛法说的佛门禅师吐血,听着就有噱头。
更何况原本这两人就有冲突——当然了,都是“据说”的,到底如何,没人知道。
冯国华跟史月鹅两口子正跪在白玉京的面前给他道谢。前者知道消息要比后者早,已经道过一次谢了。
一味怀柔的上位者会慢慢丧失威信,白玉京为冯国华所做的事情值得他五体投地。
“都起来吧你俩,尤其是嫂夫人,我可是听说了,平日里对老冯可是挺严苛,日后稍微改改,半夜无人的时候罚跪无妨,人前的时候,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史月鹅被说的脸颊发烫,乖乖点头,蚊子哼哼似的答应了一声,不忘偷着剜了志得意满的冯国华一眼。
“内子对草民还是不错的。”冯国华原本想说的肯定不是这句。
白玉京暗笑,并未戳破他,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笑道:“行啦,算咱家多嘴,说说今后的打算吧,这段时间我忙的很,也没顾的上找你好好聊聊,现在嫂夫人正好也在,说说,我帮你参谋一下。”
两口子斜签着坐在椅子上,石月娥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敢抢冯国华说话的权利,也许真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吧,别看白玉京年纪不大,却让她发自内心的害怕。
自家这口子一直升不上去,难道真的和自己有关么?
牝鸡司晨,她的脑海忽的冒出这么一个成语,然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冯国华扫了自己的老婆一眼,这才对白玉京说道:“草民也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反正也被罢了官,待此事风头过去,应该会回老家吧,草民其实对当官儿真的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不过是给家里人争口气,其实草民最喜欢的还是教书,日后当个私塾先生应该也挺不错吧?”
问话的语气,眼神却充满了憧憬。
白玉京微微额首:“你今年多大了?”
“四十二了。”
“寒窗十年,今朝被免,真的一点儿都不遗憾?”
冯国华想了想,又瞥了石月娥一眼,发现仍旧低着脑袋,这才说道:“要说一点儿遗憾都没有厂公肯定不相信,不过对草民来说,当官的感觉真的没啥好的,没完没了的应酬,没完没了的虚伪,席上称兄道弟,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背后就能插你一刀,没劲,还不如钓鱼呢。反观教书就不同了,草民当了多年知县,手底下也出过人才,那个时候草民最喜欢的就是出题考他们了,然后指点他们经义,指点他们为人处世之道。当得知他们高中秀才,高中举人,甚至进士时,草民打从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
“说的很好,你有这样的想法既让我吃惊又让我遗憾,我本来准备想去找首辅大人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官复原职的,小小一个六品知县,对他来说不叫事。但更多的心情还是欣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问题,乃是国之根本,却很少有人甘心愿作最底层的那个陪衬。你很好,但愿你能永远记住今天对我所说的这些话,若你永记此心,我自然也不吝啬送你一个始终。”
石月娥到底还是没忍住,幽怨的看了冯国华一眼。
冯国华没看她,迟疑了一下,坚定的对白玉京点了点头:“草民记住了。”
“那就先从我的幕僚做起吧,我会很多东西,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传授,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媒介,就先教你吧!”
“多谢师傅!”石月娥的反应要比冯国华快的多,不等冯国华反应过来,她已抢先跪到了地上,还不忘用力的拽了冯国华一把:“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谢师傅?”
白玉京一点儿都没因为石月娥的小聪明而生气,相反还十分开心,笑着指点着仍旧懵懂的冯国华道:“你呀,有的时候还真得学学嫂……不对,既然已经替你夫君拜师了,日后我就称呼你为石氏吧?”
“妾身闺名月娥,师傅叫我月娥就好。”
“也罢,就叫你月娥,现在不担心为师放任国华不管了吧?”
石月娥低下脑袋没敢说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占这位年轻厂公的便宜——这可是东厂的厂公啊,内廷之内做第二把交椅的实权人物,攀上他的关系,还愁没有前途?
至于白玉京说教冯国华东西的话她却有些不以为然,老冯的官位虽然不高,当年也是堂堂正正中过进士的,真论学问,未必就比白玉京差多少。
冯国华跪在地上有点儿尴尬,他当然感激白玉京,也很佩服白玉京的学识,鞍前马后肯定没问题,做牛做马也乐意,但当学生……传言出去,这可真就成了趋炎附势,不要脸至极了,和当年那些上赶着拜刘瑾当义父的奸佞小人又有何不同?
但他还不敢起来,一来老婆都拜了,连称呼都改了,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二来,人家可是堂堂的厂公,别说收徒弟了,就算收义子,消息放出,肯定有无数的人心甘情愿的给他当儿子。
话再说回来了,人家也没收徒弟的心思,不过是让自己当他的幕僚,是自己的老婆见缝插针厚着脸皮硬贴上去的。若是自己现在说不愿意,让这两个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唉!
心里暗暗的叹口气,冯国华任命了,赌气似的棒棒棒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傅垂怜!”
白玉京微微一笑,扫视二人两眼,长身而起:“看来对于我当师傅,其实你二人都有些不以为然啊?”
“弟子不敢!”冯国华一惊,匆忙又叩下头去,石月娥也吓了一跳,花容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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