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您来的正好，快来看一看这封谕旨。”
一大早，杨廷和刚到内阁毛纪便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封黄色的谕旨。
他见毛纪脸色不佳，心也提了起来，匆忙接过谕旨，展开观瞧。
很快他就知道毛纪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了。
这是一封关于人事任命的谕旨，抛开场面话以外，核心内容只有两条，第一条，白玉京出任大同府镇守，兼领包头牧场，也就是用那匹玻璃马跟兖必里克换来的那块牧场，白玉京给他起的名字叫包头，道理扯了一大堆，却怎么听这个名字也有失水准，不过反正是用他造的玻璃马换回来的，也没人跟他争辩，就把这个名字定了下来。
第二条是关于张璁的，不再礼部观政，调任南京刑部主事。
“这还不算完呢，就在昨天晚上，陛下亲口下令，司礼监掌印魏彬贬为奉御，赴明孝陵种菜，司礼监掌印位置由麦福接任。
张永不再任职御用监掌印，改任御马监掌印，兼领团营。
东厂少监高忠晋位为太监，改任司礼监随堂太监，仍领原差。
御马监监丞何泽晋位少监，署理御用监。
……”
内廷人员的调动并不需要内阁的同意，朱厚熜一个人就能做主。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听的杨廷和面色大变，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陛下前日就拿下了谷大用，今日居然又把魏彬也拿下了，这是在警告咱们呢……”
“不光是警告，应该还有发泄咱们针对白玉京的不满，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次请谷大用吃饭一定瞒不过陛下的耳目。怎么办大人，要不要封驳回去？”
“怎么封驳？张璁打发去了南京养老，白玉京打发去边塞放马，他俩便是继统派的中间力量，如今的处理，对于继统派内部肯定是十分沉重的打击！”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这一次对阵，又让陛下占了先手，他已经处理了白玉京和张璁，若是咱们还死揪着不放，可就真有逼宫之嫌了。”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俩全须全尾的离开京师？”
“不然呢？咱们退了一步，陛下也算退了一步，不能因为陛下提出的条件不符合咱们的预期就再来一次群谏吧？面子这东西越用越薄，咱们的人已经丢尽了，若是再争执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罢了，就这样吧，都给彼此留点颜面罢！”
杨廷和有些落寞的说道，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别看陛下年幼，真的是个顶顶聪明的人，这一次忽出奇招，外廷那些人事先一定谁都没想到。”沈氏不无赞叹的说道。
夏氏和吴氏顺从的点了点头。
“就是有一点儿可惜，白大哥必须得离开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娇娇小声嘟囔道，低着脑袋，却已经偷看了白玉京很多次。
她以为别人看不到，其实在场的人全都将她的小动作瞧到了眼里，只不过是离别在即，没人忍心拆穿罢。
“说起来了，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没人照顾也不行，这次离京，让娇娇和湘儿都跟着你吧！”夏氏说道。
娇娇惊喜的抬起头来，又倏地低了下去。
湘儿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
因为白玉京已然抢着说道：“那可不成，她俩走了谁伺候你呀？”
“玉熙宫不缺宫娥，再说还有她俩呢，”夏氏冲沈氏和吴氏努了努嘴，继续说道：“你就不一样了，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找两个用的顺手的伺候，咱们也好放心。”
“这次我离开会把唐顺之冯国华都带上，东厂的人就带张红光和赵鹏程，对了，还有魏宝贵和甄超，这么多人足够了。
再说宣府地处塞外，风沙也大，条件艰苦，我也不忍心让娇娇和湘儿跟我去受罪……反正离得也不是特别远，真想我了可以去看看嘛，再说了，陛下也没免去我东厂厂公的职务，少不了回来的。
倒是那韩熙，陛下居然没有连他一起发落，迟早是个祸根，你们要小心着他些！”
湘儿有些失望，却也感觉白玉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遂点了点螓首说道：“放心吧白大哥，我才不怕他，再敢找事，瞧我怎么收拾他！”
夏氏和沈氏吴氏交换了一下视线，笑道：“你白大哥是怕他不在了，那韩熙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放心吧小白，有咱们这三个老女人在，量那韩熙也不敢如何的。”
白玉京笑了笑，忽然探手拍了娇娇的肩膀一下：“傻丫头，想什么呢？好好伺候三位娘娘，要是敢偷懒，可得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哼！”娇娇大着胆子说道：“别光说我，要是你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看你回来咱们怎么收拾你！”
众女同时笑了起来，免不得揶揄几句，笑闹声中，离别的情绪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对了小白，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吴氏忽然问道。
笑闹顿止，众女同时望向白玉京。
“陛下说越快越好，我准备后天离京。”
“这么快？”吴氏皱眉道：“那咱们就得赶紧准备，春儿，你找人连夜给小白做些被褥带着，那边冷，做厚点。湘儿跟娇娇，你俩负责给你们的白大哥准备吃食，捡着他爱吃的又能放的住的多准备些，不要心疼银子，不管花多少，尽管找我报账便是。
姐姐，妹妹，咱们三个也别闲着，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御寒的衣物也得准备着……”
吴氏安排的井井有条，夏氏沈氏见说到自己，连连点头，白玉京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太液池堤岸上仓促的一吻。
他忽然十分感激上苍，自己所遇到的人都是讲良心的，自己对他们好，他们便也对自己好。
比如说高忠孙秀他们。
比如甄超，魏宝贵。
再比如眼前这些女人。
娇娇和湘儿且不必说了，春姑姑也不必提，剩下三位可都是皇帝的女人，身份高贵，犹如九天的凤凰一般，如今也能放下架子，竟然替自己这个小小的太监张罗着要亲手做衣服。
何德何能啊？
他的心头暖暖的，只是却不愿意把这份感情表现出来，摆着手打断了吴氏：“好我的娘娘啊，我都多大的人了，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你懂什么？”夏氏白了他一眼：“饱拿干粮热拿衣，出门在外哪儿比得了家里？一个想不周全，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对嘛，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一个大男人家的，这些东西就不是你该操心的，该干嘛干嘛去！”
白玉京被沈氏撵了出来，看时间尚早，干脆回府叫上张红光和唐顺之，纵马直奔王氏家而去。
冯国华已然知道了白玉京要带他去宣府的消息，所以下午并没有过来授课，院子里只有甄超和若涵在玩耍，王氏却不见踪影。
将半路上买来的吃食交给若涵，白玉京将甄超叫到一旁，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就要离开京师去宣府赴任了，想把你也带上，你愿意去吗？”
甄超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里可不比京师，不光条件艰苦，随时还会发生战争，你不怕吗？”白玉京并未提醒夏氏她们宣府所面临的真正危险，但甄超就不同了，虽然刚刚九岁，毕竟却是个男人。
甄超再次摇头，目光坚毅，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怕，我要去！”
“很好，”白玉京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一下吧，我会派人来接你！”
夏氏吴氏和沈氏坚持将白玉京送到了西安门，这才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娇娇没来，白玉京大概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湘儿一定要照顾好三位娘娘，照顾好自己。
“西出阳关无故人，白公公，咱家就送你到这里罢，有什么事情尽管通知咱家，咱家一定竭尽所能。”
麦福送的最远，四周的房屋都稀疏起来才算停了下来。
“多谢麦公公，恳请转告陛下，皇恩浩荡，卑职定然不负重望，告辞！”白玉京拱手作别，穿蹬上马，一夹马腹，坐下白龙驹顿时“希律律”一声嘶鸣，如风般冲了出去。
城外长亭，三三两两坐了不少歇脚的路人，最外边一人身穿青衫，面如冠玉，旁边一名美妇，乌发高盘，脖颈如雪，瞧着就是一对贵人。
白玉京带人过来时，老远就见到了这两个人，于是马速放缓，最终停到了二人面前。
“白兄！”
“小白！”
“升庵兄，少夫人！”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杨慎颇为感慨的说道，黄娥的脸上却有些幽怨。
是因为称呼么？亦或者上次的拒绝？
白玉京没有深究，笑道：“这不到底还是被你们堵住了嘛，两位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谁说咱们是来给你送行的，不过是受人之托，给你送封信吧！”杨慎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封带着香气的信笺递给白玉京，然后神色一肃，抱拳躬身：“白兄，珍重！”
黄娥也道了个万福，幽幽说道：“前路漫漫，白公公，一路顺风，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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