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先生？”唐顺之拨马急追，张红光和唐顺之也反应了过来，只有那驿卒反应最慢，落到了最后。
白玉京没时间搭理唐顺之，不时的虚抽一鞭，唯恐马速不快似的，很快就重新回到了紫阳观。
跳下马来，他径直进了后院儿，站在大门口冲着那棵大树的树冠叫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这个时候唐顺之他们也到了，妙清歪着脑袋看着白玉京问道：“你没事儿吧？跟鬼说话哪？人都死挺了，凶手莫非还等着人来抓不成？”
张红光和唐顺之也有些不解，却没敢如妙清那般提出质疑，但神情上却表现出来了，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白玉京并没有理会妙清他们，而是继续对着树冠高喊：“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下来，我保你不死，这里是我曾经的修行之地，我师傅的牌位就摆在正屋，我以他老人家的名义发誓，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平安回答瓦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应该明白，你的处境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此去京城数百里，你不可能平安到达的！”
“先生，你是说……”
唐顺之话没说完，便见树冠一阵晃动，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厂公真聪明，您是如何发现小使的？”
紧接着，一道黑影便从大树上跳了下来。
张红光张大了嘴巴，妙清的小嘴儿也成了“Ｏ”形，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道黑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我告诉你我是蒙的你相信不相信？”白玉京含笑反问道。
哈根一愣。
然后白玉京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爆喝一声：“给我把他拿了！”害怕张红光和唐顺之反应不过来，喝罢之后，他箭步上前，提起腿来，狠狠冲着哈根的小腹踹去。
“厂公……呃——”谁都没想到白玉京说翻脸就翻脸，也包括哈根，他只来的及叫了一声，小腹上就被白玉京踹了个结实，登时闷哼一声，捂着肚子一连退了好几步，仍旧收势不住，最终坐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张红光和张红光已经反应了过来，同时冲了上去，拧住胳膊就给他背到了后边。
“给我打，别打死就成！”白玉京拍了拍手，冷冷吩咐了一句，转身便出了大门，妙清紧随而出，驿卒却没跟着出来。
“为什么？”
白玉京没有马上回答妙清的问题，而是听着院内发出的惨叫，良久才板着脸道：“杀人偿命，欠账还钱！”
“就那么个老汉？不杀恐怕也没几天好活了吧？”
“没几天活也是一条人命，而且还是我大明百姓的性命！”
“那你干脆杀了哈根算了！”
白玉京摇了摇头：“不，他还有用。”
“真搞不懂你这是什么逻辑，不过我也说不出为什么，隐隐感觉这一次你是正确的。”
白玉京诧异的看了妙清一眼，只见月光之下，她的俏脸显得愈发的光洁，大眼睛熠熠生辉。
“难得啊，怎么不跟我争了？”
“很少有上位者看重普通百姓的性命，在绝大多数上位者的眼中，普通百姓的性命甚至不如他们养的一条狗。”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一年以前，我也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内廷诸公，又有哪个不是呢？可惜他们一旦有了成就就忘了本。”妙清悠悠说道。
白玉京叹了口气：“也许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忘本吧，但愿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孟子好像说过一句话，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魏征也说，百姓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是我很不理解，百姓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大么？”
对于妙清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白玉京感觉十分欣慰，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蚂蚁的力量大不大？”
妙清撇嘴道：“蝼蚁般的性命，何谈什么力量！”
“那你就错了，如果我告诉你，蚂蚁可以搬动自身重量五倍的物品，你会相信么？这还只是单独的一个个体，遥远的极西之地有一种红色的蚂蚁，当地人称其为食人蚁，它们数量庞大，每次出现，都如潮水过境，别说，便是牛马大象，眨眼间就能被它们吃成骨头架子。”
“这么厉害？”妙清吐了吐舌头，接着怀疑的道：“你见过？不会是瞎编的吧？”
白玉京道：“好吧，就算你不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总听说过吧？无论多么结实的大堤，只要蚂蚁筑巢，而又不加控制，最终那大堤一定会毁在它们的身上。统治者统治百姓其实也是这个道理，秦朝强大吧，秦王嬴政横扫六合，一统万方，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皇帝，自称始皇帝。结果呢，陈胜吴广两个泥腿子大泽乡振臂一挥，最终导致强大的秦朝二世而亡。
还有大隋朝，杨坚何等的英雄了得，其子杨广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只因不重视百姓的死活，搞的民不聊生，最终天下大乱，亲手将统治权送给了唐国公李渊。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一个两个老百姓的力量当然算不的什么，但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当他们齐心合力的想要干一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抵挡。”
“嗯，”妙清微微额首：“说的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当你师兄肯定绰绰有余。”白玉京笑道。
妙清白他一眼：“去你的吧，鬼才认你当师兄呢。”说罢一声娇笑，迅速上马，打马就冲了出去。
回到驿站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白玉京却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把那驿卒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瓦剌政事被咱家找到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知道么？”
“小的明白。”驿卒急忙跪了下去。
“这是五百两银票……”
“不用不用，小的也揍了那家伙好几下，已经出气了，厂公放心，小的绝对守口如瓶，若敢泄露半点风声，您就砍了小的的脑袋。”驿卒壮着胆子打断了白玉京的话，说罢连连磕头，唯恐白玉京误会。
“不光是给你的，那老汉若是还有亲戚的话，你拿出四百两给他的家人，若是没有亲人，你就给他披麻戴孝，好好的将他安葬。”
“这……”
驿卒还待再说，白玉京已经起身将银票硬塞给了他，摆摆手：“好了，就这样吧，若非那哈根确实还有用处，我是一定会杀了他替你那亲戚报仇的。当然了，只打他一顿并不算完，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算咱家给你的一个承诺。
好了，去吧，折腾一宿，咱家也乏了。”
驿卒这回不敢再推辞了，揣好银票，又磕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陈鑫送来了好多土特产，白玉京只收下了几口袋板栗，至于什么党参啊羊肉啊之类的全都打发了回去。
易州的板栗十分出名，个大，果肉饱满，分量也比别的地方的重些，两个兵丁抬一袋都显得十分费劲。
魏宝贵和唐顺之想要帮忙，却被陈鑫赔笑着拽住了。
虽然不喜欢，但该有的客套话还是要有的，矜持的表达了谢意，又将昨夜回紫阳观之事告诉陈鑫，拜托他查明老汉死因，“务必抓住行凶之人”后，白玉京这才辞别对方上了轿子。
轿子不缺，但妙清真的不像个女孩子，偏偏就喜欢骑马。
窗帘被妙清用马鞭挑了起来，准备补觉的白玉京顿时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跟着我折腾了一宿，你就一点儿都不困么？”
“狗嘴吐不出象牙！”马鞭倏地抽了回去。
白玉京愣了一下方才想明白自己方才那句话好像有点儿歧义，不过他却没有解释的欲望，再次靠好，闭上了眼睛。
轿子很宽敞，魏宝贵得知昨夜白玉京等人回了紫阳观之事之后一直埋怨不带上他，又说白玉京太累，非要跟上来给他按摩，白玉京却不过，也就随他。
一年多的时间魏宝贵蹿了多半头，身子也壮硕了许多，好在四人抬轿，多他这百八十斤倒也并不明显。
“党参可是好东西，还有那些羊肉，易州的羊很出名的，倒是那些板栗漫山遍野都是，吃多了也没个意思。”
窗帘再次被妙清用马鞭挑了起来，传来她的抱怨。
“想吃羊肉了？到了就用那些板栗换钱，准保让你吃个够。”白玉京眼睛都没睁，漫不经心的说道。
魏宝贵按摩的水平见长，手法不轻不重的，白玉京本就缺觉，按了几下就已经有些迷糊了起来。
“切，一看你就没见识，此去一路向西，到处都是板栗树，尤其是紫荆关那边，听说除了紫荆树以外，漫山遍野都是板栗，喂猪猪都不好好吃了，还换银子？做梦呢吧？”
“行啊，挺有见识的嘛！”白玉京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口，只看到马背上妙清的大腿，隔着衣服实在也没什么看头，便又再次闭上了眼睛，嘴巴却没停，悠悠说道：“不过，谁告诉你我要用那些板栗换银子的？”
“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换铜钱好不好？”
“不是一样么！”
“一样不一样，自己去看看那些板栗就清楚了，现在嘛，不要再来打扰我，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