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扯了阮二,会同六爷在一张空闲桌子旁站定,招呼欲走的李易道:“你是李珠儿的未婚夫婿吧!你且过来!”
李易见他人识得自己身份,当下也隐约明白了那刘六似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便依言走了过去,施礼喊了六爷。
刘六嗯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道:“她们母女眼看着度日艰难,你却不思进取,出门来充那大爷”
李易被说的一头雾水,奇道:“六爷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要了份泡馍充饥,这……这应该也算不得败家吧!”
刘六甩开了阮二,冲李易没好气的道:“你六叔说的不是这个!人这一辈子,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男人出门在外,吃点喝点算不得什么大事情,可是你不该……嗨……看来你小子是打算死不认账了”眼神示意六爷把铜钱放在桌上“你这混蛋小子今儿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若不早天那替老李家管教一下,日后还不知道出产到何种地步!”一把牵过李易道:“自己且去看来!”
李易听他言之凿凿,心里也不禁起了魂,莫非真的是自己数错了?
“一,二,三……五十,五十一,五十二”没错啊!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二文,李易疑惑的看向刘六“饭费三十五,要了半碗酒虽说是没动,但这十七文酒钱还是要付的啊!”
刘六与六爷对视了一眼,六爷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道:“这小子没说谎”
刘六轻叹了一口气,颓然道:“罢了!罢了!”抓过桌上的铜钱,点了二十多枚出来“阮二,事出有因,你也莫怪。”说着把钱塞到阮二手中“你尽管拿你该拿的,意外之财你就不要多想了,今天我不曾遇到便罢,既然遇到了便不能不管!六爷和你也都看到了,现在他只怕连钱都认识不全,先前做过的事又如何能够作数!”
阮二见不曾少了银钱,听刘六如此讲了,心知那些意外所得已然无望,也便不欲再起争执。打了个哈哈道:“小店童叟无欺清誉一向人所共知,哪能做这等下作事情,误会了,一场误会。”俯身扶起被刘六刚才碰翻的板凳“两位六爷快坐,莫要为了这点不愉快搅了兴致!“
六爷早就扫清了他手中铜钱数目,怕不有六十多文,心衬这刘六虽然当面闹了一场,办事却很有分寸,显然已经给自己留了面子,当下也不点破,抚掌笑道:”误会好,误会好啊!来来来,坐下继续吃酒!“
刘六说了声好,冲李易道:”今日这事且罢,回家之后让你姨娘好好说道说道“把剩下的铜钱还给了李易”你今年已经十五六岁了,眼看就要成家当爹的人了,是该有资格和大人一起上桌了,你去那边桌角坐吧,酒席场合历练历练,恰巧也能跟你六爷学点见识“
李易心头有无数疑问待解,寻思着反正有失忆的十五六岁孩子皮遮丑,便强忍尴尬,挺着发烧的面皮讪讪的坐了。
不待人吩咐,阮二径自新取了碗筷送来。李易赶忙起身为两位六爷筛了酒,六爷客气的虚让了一番,见李易执意不吃,也便不再相劝,同刘六各自喝了两碗。
李易见时机已到,起身求教道:“两位六爷,我看刚才六爷用二十枚铜钱抵了五十多文的饭账,请问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刘六无奈的抬了抬眼皮,和六爷对视了一眼,两人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六爷见刘六示意自己,便让李易取了先前的铜钱,扒拉着说道:“你瞧仔细了,我大宋如今使用的银钱,有铁钱,铜钱和钱引钱,平时说的一文钱是指的小铁钱,而你这些全是铜钱,小的是小平钱,大点的是折二钱,再大的是折三钱,你看到了没,这枚是当五大钱”见李易还是糊里糊涂,又耐心的指教道:“所谓的折二折三当五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是说一枚大钱当二个三个五个小平钱用!”
李易试探着问道:“也就是说这些钱不是一个一文,而是有三文的有五文的?”
六爷欣慰的点了点头,笑答:“孺子可教,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还不仅如此,这铜钱使用时还需要折换成铁钱的一文,铜钱贵铁钱贱,官价铜钱77文换100文铁钱,民间则44文换100文。大宋的物价都是以铁钱说话,比如刚才的五十文饭钱就是说的铁钱五十文,你给他8枚当三铜钱也就差不多两不吃亏了!”
李易这才明白刘六为何刚才发怒,也才醒悟过来这阮二为何喊大爷喊得如此痛快,敢情还是钱惹得祸。
刘六接过话头道:“铜钱里面这几年还出过当十的大钱,虽然流行不广,你也要小心。还有那些粗糙私铸钱和那些抠缺的劣等钱!”
李易翻看这些大宋元宝重宝通宝五花八门的宝钱,不禁奇道:“这铜钱只分了大小,怎么没有铸上几文几文的币值啊!那样也免得错认了!”
两人闻言,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刘六道:“也不是没有,六哥也许还能记得,当初刚出折二钱时上面就曾经有过,现今才出的当五当十大钱也有过,不过那些钱分量都不足,没人想用,后来凡标了当几文的钱老百姓都将其归入劣币,当五的一律当三用……”
三人正说的高兴,李易忽听身后一个酥酥柔柔的娇媚女音道:“阮二,给姐姐打壶酒来”
那阮二欢快的高声应了,进到柜台里面。
又有美女!
李易坐在桌子侧面,正好背对店门。闻声只好回过头来。
只见……
呵呵!呆住了!太……
身材乍一打眼倒是颇为曼妙,然细细打量之下却处处都能发现人工雕饰的痕迹,高拢的酥胸李易虽看不清里面内容,但偏偏直觉能告诉人这绝非浑然天成。细腰那就很明显了,是腰间那道五彩交缠的丝绦勒成的。
那女子头梳同心大髻,髻上别着一把黄梨木梳,鬓间饰了一枝略略有些萎了的火红色碎米花。
再往脸上看,柳眉晚晚遮不住岁月留下的鱼尾纹,腮红淡施藏不了年龄划开的法令沟,大厚的香粉盖不住时间碾压的肿眼袋,自觉秀目如水抹不去眼结石的黄褐色……
宋代居家女子不似前,朝服饰追求奢华艳丽,除非是歌妓舞女,大都讲究清淡素雅。而这位女子却是一反常规,湖绿色的宋装外面罩了一件缩了长摆的唐式女罩衫,罩衫大红的衬底色,铺满黄蕊白瓣绿萼青梗丝丝缠缠的牵牛花。
那女子俏然的立着,仪态万千的立着,烟视媚行的立着,手里提着一把长柄大铜壶在那柜台边立着。
年龄,打扮,仪态,举止无不在向世人试图强行诠释徐年半老风韵犹存,其人其貌给李易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女人,一个爱美的女人,一个爱美的老女人,一个人老心不服老的老女人……
当然也可以说是心态好,懂生活的品味女人……
说法不同,也许能够改变流于表面的印象,却改变不了本质上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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