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酸酸甜甜,滋味很是不错,只是如此一来,李易更觉腹中饥饿难忍。
举目四顾间,只见街道两旁竹竿林立,上面挑着的形形色色的幌子。其中不远处的一块幌子分外扎眼,那幌子约莫两幅布宽,青底白字滚了红色的月牙花边,下面飘着长长的幌坠,中间写了一个斗大的饭字,却是一家饭铺。
李易疾步快行,还未到店口,恰见五六个大汉从饭铺拥了出来,这些人彼此大声谈笑着,显是吃了酒,个个红光满面,其中两人脚步都有些虚浮。
李易候其走远,迈步挑帘进了店来。
旧客刚走,新客未至,里面只有一个二十余岁的伙计,正在拎了木桶收拾杯盘,显得有些冷清。
那伙计听了声响,抬头见有客到,忙弃了手中活计迎了上来。
青衣麻鞋,肩头搭着三条毛巾,面目精明,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那伙计引了李易,手脚麻利的擦桌拭凳,然后请李易坐了,身体微躬,满脸掬笑道:“不知道客官过火还是吃饭?”
李易闻言一怔,不由心中暗骂,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新名词。想想自己一个堂堂后世大学生,本以为来到落后的大宋,自此万事随意,哪料到事与愿违到处碰壁不说,人人都会的生活常识都是一窍不通,说不准已经被人骂成了傻子。
见李易不答,那伙计笑道:“既然客官是吃饭,小店刚炖了新鲜的羊骨,烩上一张炊饼,舀半勺老汤兑了,撒点葱姜蒜末,淋了香油青菜盖头,啧啧,那味道实在妙不可言,承恵三十五文,费而不贵,客官以为如何?”
李易听他说了半天才会过意来,感情就是后世的羊汤泡馍,亏他口吐莲花的如此炫耀。
那伙计见李易应了,道了句稍后,便转身欲往后厨。
就在此时,一个粗犷的男音从门外传来:“阮二,你小子死哪去了,还不来接你家六爷”,说话间,门帘一挑,露出一个满腮黄髯的男人脑袋来。
那个名为阮二的伙计抢前几步,躬了一礼,右手夸张的化了一个大圈,扬声道:“小的问六爷安,六爷请上座”
六爷狠狠的拍了阮二肩膀一下,哈哈笑道:“就你小子机灵,总能讨的六爷欢快”肩膀一抖,顺势把包袱甩到身侧的柜台上,大声道:“去,取三张烙饼过火烩了,先麻溜的整几个菜,再打两角好酒来”
阮二转过柜台,从包袱中取了三张麦面掺了粟米面的饼子,笑问道:“六爷这是又到哪里发了财来?点了这许多。”
六爷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道:“你家六爷自有你家六爷的门路,你却问的什么!”
阮二将包袱小心的放入柜台后面的搁架上,陪笑道:“是是是,不让小的知道小的就不问,”迟疑了一下又道:“六爷自己一个还是带了人来?这饭量可有些多”
六爷得意的炫耀道:“合该你小子发财,六爷今儿个带了个朋友来吃顿好的,你只管捡那合适的好酒好菜上来,莫要给爷丢了场面。”
阮二挤鼻弄眼的低笑道:“看来六爷真是寻了发财的门路,不然以前可没见过六爷这般爽利过!”见六爷作势欲打,急忙闪了开去,向着后厨高声唱到:“六爷惠顾,三张烩饼过火,四份精菜,再单来一个羊汤烩饭!”
李易此时才大体猜测出过火是个什么东东来,在他的理解中这过火应该类似后代的代加工。
后世在酒店就餐时酒水不得自带,再看看这里,饭铺主动提出来加工。正在感叹,忽然听那六爷怫然不悦道:“阮二,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六爷请人饮酒吃饭,你却操办四个菜来!你做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不知三菜供神四菜引鬼的说法吗?你且于六爷分个明白!”
阮二一边不慌不忙的取了提子,从柜台下的酒缸里打着酒,一边不紧不慢笑着解释道:“六爷这就生气啦!你见过小的什么时候办砸过事情,小的刚才喊了六爷惠顾,六爷您就瞧好吧!小的保证待会上桌的是还有一汤”晃着拇指甩了一下头“那一汤是小店孝敬六爷的”
六爷讪讪的去寻了座位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到“这酒……”
不等六爷说完,阮二接口道:“这酒嘛!曲是白矾楼最好的红曲,酒工请的是最好的六寨沟师傅,水是沾了皇家龙气的金水河水,经过了三十六道工序才酿成的这独一无二的绿蚁新醅酒……”
六爷听他说的玄乎,笑骂道:“你一家卖酒的脚店,不摸底的还以为是你家酿的喱。”
阮二丝毫不以为许,取了个小碗筛了浅半碗,端到六爷面前,“六爷先尝了再挑二子的礼不迟”
六爷端起酒碗闻了闻,小抿了一口,反复咂摸了一下滋味,然后仰头干了,举起袖子擦了擦胡须上沾的酒滴,满意的道:“不错不错!这绿蚁新醅酒果然有几分滋味,只可惜时节不对,若是冬月架上红泥小火炉,啧啧,那可更添几分意境了”
李易听的热闹,待六爷说到这首耳熟能详的诗时,不觉馋意大起,招呼那伙计阮二打了半碗过来。
看着眼前的酒碗,李易不觉傻了眼。他终于理解了灯红酒绿这个词语是怎么来得了,因为这时的酒是绿的。
绿蚁新醅酒啊绿蚁新醅酒,多诗意的名字!
绿色的蚂蚁泡在美酒里,而且滋阴补阳,效果就像广告——谁用谁知道……
可是可是,所谓的绿蚁李易迎了光看去,根本就不是绿色的蚂蚁,而是长了绿毛没有过滤干净的酒糟渣滓!
想必那些人生得意须尽欢时的黄醅酒,还有那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极品红酒,即便相差也相差不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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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汤泡馍卖相不错,味道也挺正宗。
那桌上六爷和后来的客人一面推杯换盏,一面合计着活计上的事情。那个后来的那人和六爷仿佛年纪,长的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很是精壮,两人谈话间总是听多说少,和六爷是两种性格。
断断续续间,李易了解到,那后来的汉子姓刘,从六爷称呼其六弟来判断,这人应该也是家中排行第六,年龄也比六爷要小一些。三天前两人刚刚出了趟门,替汴梁城里的羊贩子赶羊回来,途中路过城北五里坡时,庄里的王员外委托他俩找人收麦,许诺除了两人工钱外另按人头再给报酬,两人正在边吃边合计这事。
小麦收割机李易倒是能做,可想想这时期的材料,李易造的的心又逐渐冷却了下来。意识到再听也听不出有用的东西来,李易三口五口很快将泡馍吃完,起身招呼了伙计阮二算账。
那刘六听了动静,抬头看向李易时眼神定了一定,一付迟疑着欲言又止的神情,后又恢复神色,和六爷吃起酒来。
“饭钱三十五,一碗酒三十五,亏店不亏客,半碗客官您给十七文便好!”柜台上的阮二一面说一面手中算盘不停“一七三十七,承惠五十二了您!”
李易从褡裢中抓了一把铜钱,数了五十二枚放了过去。
那伙计阮二看也不开,喜笑颜开道:“谢大爷赏,欢迎大爷再来!”
李易笑了笑,转身去取东西。心中暗自比较着和后世的服务态度,这里明显要比后世好的太多,这一声大爷直叫的李易很有些飘飘然。
“阮二,停住!”那刘六忽地起身大叫道,不待阮二反应过来,两步抢到身边,右手箕张,铁钳般的大手隔着柜台一把扣住了他手腕,冷声道:“拿来我看!”
阮二吃痛,大呼六爷松手。刘六根本不予理会,肘关节用力,将阮二半截身子都带到柜台上来。
六爷围了上来,不明所以的问询道:“六弟,你且停手,阮二怎么惹你了?”
刘六显然怒气未消,丝毫不为所动,紧盯着阮二没好气的道:“你且问他,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京东子弟的钱也是你能黑心昧下的!”
阮二此时已然心如明镜,不过依然强辩道:“小人何时昧人钱财了,那是客官赏赐给小人的!”
刘六重重哼了一声,看着六爷道:“麻烦六哥做个中人见证,取了这混小子手里铜钱,兄弟再来细说。莫等落了柜中,那可就说不清了!”
六爷也是久经世事走南闯北的人物,听刘六如此说法,也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当下也不多言,铁青着脸绕到柜后,将攥在阮二另一只手中的铜钱一把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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