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住在我手机里的z先生 > 第五十一章:小剧场之花祭下
    “那时候我才知道,死亡也是一种幸福。”——她

    “‘我如果在那个时候死了就好了。’在我后来活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这么想”——他

    “生不是死的对立,而是作为死的一部分继续存在。”——她

    “在我很年轻时,一切就已经太迟。”——他

    “多年后,还是不见为好,我不想让你看见衰老的容颜。”——她

    “也许,我会比那时更爱,更爱那个老去的你。”——他

    那个少年

    天气一天天热了,沿途可见落瓣。许是那天看见九七崩溃大哭却不知从何安慰的缘故,从那天起棒球帽男都会在九七旁边的位置上放一束花,各式叫不上名的野花用报纸包好,颇有雅致。九七也习惯了棒球帽男无声的陪伴,起初是两人相对无言,默默走着,后来,他成了九七树洞一样的存在,九七开始跟他搭话,他不回话,却也不会不耐烦,只是安静的听着。九七从未问过他的一切,因为九七觉得自己问了他也不会说,便从自己和Z先生的相识讲起,一起经历的大大小小的琐事,欢乐悲伤,在讲述的过程中九七惊异于自己平时眼中平淡如水的往事居然被记得这么清楚,如烙画一般鲜活。那些无趣的往事被九七如数家珍,变得活络起来。

    说到最后,九七突然停了下来。两人的船划到了湖心,湖周种满了四季红,如火的红枫掩映下来,如天降的流火。周遭静的只有风的声音。枫叶飘飘洒洒落了不知多久,九七方才开口:“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九七在讲述Z先生的死时平静的不像话,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假期分别后的一天,他去水库边写生,恰逢两个孩子溺水,他二话不说就跳进去救了孩子,会水者死于水,岸上只有他脱了的那件白衬衫,他再也没能上来。起初,我根本不相信,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他就回来了,我发了疯去他家找他,看见的那张黑白遗照,他永远二十岁的笑颜,我终究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他的亲人说他的身体被卡车碾过已经不像样了,所以就不要看了,我看着恸哭的他的亲人朋友。我哭不出来,因为我一直都不相信他死了,我一直都觉得他会回来的,他有梦想,艺术大学,他的父母,还有我,怎么能轻易离开呢?但是,看见那具棺木上落下的第一抔土,我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我的Z先生是真真切切的死了,是真的真的回不来了。”九七的声音平静而空灵,被风吹的有些颤颤巍巍,“可是我明明清楚地明了这一切,我却控制不了自己去胡思乱想,想如果时光能倒流会有多好,我就去阻止他让他不要出门,我每天都在39路上等待,就等着哪一天他会在下一站出现,对我说:‘九七,我回来了。’明明知道不可能,我却没有办法,我觉得我现在活着只是在喘息,而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我无法也不敢想象再也见不到他的明天。”

    九七一口气说到最后,却没有一滴泪落,这大抵就是极致的悲伤了。只有经历,才知道悲伤真的是从心而起的,沿着经络蔓延,痛遍全身。本以为可以如此幸运的找到陪自己走完一生,看尽世间繁华的人,而那个人却被如此残忍的方式夺取了生命,原本构建好的未来,在瞬间轰塌,独留九七一人,坐在这废墟之上,周遭都是满眼的荒芜和绝望的铅灰。太阳依旧是东升西落,时光依旧是四季更迭,什么都没有变,但昨日还开着玩笑,活生生的人,今天就成了一段永远留着过去的回忆。一切来的都这么猝不及防,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到。我写给你的三行诗还未写好,我对你说的话还未说完,你却倏然不见。

    九七对棒球男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感觉他于自己来说,是一个熟稔了已久的旧友。自Z先生离开后,九七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还从未向别人说过这些。这些情愫如一座山般当头压过,压的九七喘不上气来。那洪水般的悲伤回回涌上,似要冲破九七最后一道精神防线。

    而将这些独自承受的过往一吐为快后,让九七整个人放松下来,精神状况好了不少。九七在39路公交上往外望时,无意间在车窗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前那张惨淡的脸上,竟有了许久不见的红润。棒球男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尽管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陪伴,听九七的倾诉,却能抚慰九七突如其来的悲伤,那种心安的力量熨帖着九七支离破碎的心。让九七如沐春风。两人有时在空旷的草地闲逛,有时坐在树下看嬉戏的松鼠,看云卷云舒。这种沉默的熟悉让九七安心不已,恍若回到了Z先生还在的时候,倒不是将棒球帽男当成了Z先生,而是棒球帽男孩身上有着和Z先生相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是让九七忘却发生过的事情,而是让九七有了一种面对的坦然和勇气。相比于忘却伤痛,更好的办法是抚平伤痛。

    重逢未眠时

    带着温度的时光,被绿窗筛过失去了棱角,温吞的似放凉了的茶水,慵懒却又流逝的厉害。气温上来了,放风筝的时节到了,从车窗往外望去,风筝摊争先恐后的摆了出来,明艳的风筝一排排恣意的鲜活着。九七下了车,一眼瞅中了挂在正中的风筝。亮眼的铭黄,上面绘着一个巨大的笑脸。“就这个吧”九七眼前一亮,从小贩手里接过风筝。

    上次放风筝还是儿时,之后看见风筝摊却没了儿时的心情,今天不知怎的却有了这样的心性。九七想着,一手握着线轴,一手将风筝迎风抛出。却因为长时间没放过的缘故,原本薄薄的风筝沉的不得了,总是倒栽葱的直直摔下。重复了几次后,九七已是满脸的汗,风筝却未有一点飞上去的意思。一直在一旁看的棒球帽男从九七手里接过风筝。风筝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他顺着风一抖,那风筝便扶摇直上,轻盈的不像话。

    风筝越飞越高,直到放完了最后一轮线,还丝毫不肯罢休,挣扎着要从线轴中挣脱。天是有些暗的灰白,太阳被这灰白色遮的严严实实,阳光只如隔着灯笼纸透出的烛光,柔和,可以不用眯着眼睛就能看见天中那只铭黄的风筝。那一抹铭黄,奇异的明艳,只是一点,却将整个灰白的天染的有了颜色,更似有星火燎原之势,在九七铅灰的世界迅速燃将起来,将死寂的暗燃的一干二净。那风筝又似一丛花蕊,自花蕊起柔软的花瓣舒展开来,盛放成一朵娇媚明艳的山茶,不仅盛放在空中更长在九七心头。九七倏然笑了,那笑自Z先生离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是那样的耀眼。

    今天天气晴朗却不热,适合放风筝。九七出门前这样想。自昨天放了风筝,九七觉得不够尽兴,回去还专门又接了一轮毂线,今天的风筝应该能放的远的看不见吧。九七这么想着,39路便来了,九七投币上了车坐在老位置上,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只黄花梨木的匣子。可能是方才在这个位置的人走的匆忙忘了拿,九七把它放在自己身旁的位置,然后坐下,然后像往常一样,往窗外望去。早樱已落,重樱全开,远远能看见在绿意中晕染的粉,厚重。

    下一站很快到了,九七向门外望去,却没看见棒球帽男,这是自九七注意到他以来第一次没有在这一站看见他。九七不由有些隐隐担心,却突然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已经如此熟稔的人,却又是一无所知,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其他的了。而且,九七突然意识到,对方的容颜在自己脑海中都模糊不清了。难道,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些天一起的回忆只不过自己的臆想?九七坠入了恍恍惚惚的感觉之中,她急忙摇了摇头让自己回过神来,也许明天就又能看见他了。

    九七将视线收回,却落在那只黄梨花木的匣子上,匣子的面上,安静的盛放着一树茶花。九七心念一动,拿起匣子,却在侧面看见了一个锁眼。九七鬼使神差的摸出挂在胸前的Z先生送的钥匙,去寻那锁眼,钥匙顺利的插了进去,九七脑中一片空白,她已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轻轻一拧,锁来了,九七的手颤抖的厉害,匣子“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那是一张张裁剪过的素描纸,绘着自Z先生离开后,九七剪去长发的模样,呆滞的,悲伤的,偶尔带些笑意的。那柔软的笔触九七再熟悉不过了,是Z先生啊。

    可是九七又比谁都清楚,Z先生早就不在了,可这些画又是哪来的呢,难道是棒球帽男画的?但纵使两人的笔法再像,画中灵魂般的气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同的。九七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她几尽匍匐的趴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拾起,最后一张,是自己望向风筝明艳的笑容,在一堆惨淡的表情中格外的抢眼。除此之外,木匣子里还有一个信封。九七取出来,颤颤巍巍撕开信封,差点将里面的东西一并撕坏。信封里是一张东京艺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一封信。录取通知书上,是Z先生露齿的阳光笑颜。九七打开那封信,Z先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致我最爱的九七:看到这封信,请不要质疑我是不是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首先先原谅我还未来得及为你准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就离开了。对于我离开你这一点,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在我死去的那一刻,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便变成了只有你能看见的样子,默默陪着你,我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切都会慢慢消逝,记忆也好,伤痛也罢,总有一天会全部被淡忘。但我错了,这个伤痛带给你的打击远胜于我的想象,每次看你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我的心都碎了,我懊悔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注意安全,明明说好了参与你接下来的人生,我却半路缺席了。对不起啊,小九七,让你哭了这么久鼻子,却只能远远看着你,不能告诉你,我一直都在你身后看着你呢,陪着你呢。我什么都不能做,好在你把我当成树洞,倾诉一下悲伤。看见你一天天心情转好,到最后终于能笑了,我能放心了。所以,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你怨我恨我都没有关系,但不要再那么难过了好不好,傻丫头,有什么可难过的,你看看,我不是实现了我的梦想了嘛。不要再为我哭泣,觉得不值。

    我很满足了,因为遇见了你。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以后不会有我陪在你左右了,但希望你毫无负担的活下去,活的精彩,总会有一个人代替我去爱你。再最后说一次,九七,谢谢你,我爱你。

    已经不在了的Z先生。”

    原来棒球帽男就是Z先生啊,怪不得九七会感觉如此熟稔,明明已经离开了却如此的放心不下自己,想再陪自己一段时间。九七早已泣不成声。她伏在地上哽咽,空旷的车上就她一个乘客,唯有她的抽噎之声,声声让人心碎。下一站很快到了,九七来不及将东西整理好,抱着那一沓素描和木匣冲下车去。

    正是那条樱花道,不带枝叶的粉,晕染下去。新铺的柏油路上,铺着整朵的落花,风起,树上的,地上的,纷纷而起,好一场花雨。她与Z先生相识于木兰初稍,分离于樱花将落。几度花开花落,像一场花祭。

    于是把所有的悲伤都葬在这里吧。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会好好的活着,活的精彩,带着Z先生那份活下去。

    然后,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某个地方,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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