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住在我手机里的z先生 > 第五十二章:小剧场之向阳处的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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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画展出来,已是日暮四合,却偏又下起瓢泼的雨,雨下的疾,细密的雨幕模糊了眼前的景。

    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苏九七躲在展馆的门檐下哀嚎了一声抱头蹲下,踩着高跟鞋站了一天的酸痛早已让苏九七抛却了早上出门特意打扮一番的淑女形象,在这个大家都为找工作忙的焦头烂额的大四,苏九七凭借着自学了一门日语这一比同级专业生多出来的一技之长,轻轻松松在一家与日企合作公司薪资不低的工作,在她元气满满去上班的第三天,却被老板告知:“我老婆要生了,我打算解散公司,回家专心当奶爸。”

    “哈?”苏九七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想不明白,当初在网上当段子看的事情,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那个,九七啊,,我知道这么做实在对不起你,所以,付你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还有,这里还有张画展门票,你去看看散散心。”说实话,苏九七对艺术委实没有什么兴趣,因为大学旁边有家艺术馆,无聊的时候没少逛,四年下来不知逛了几百遍,若人问起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艺术馆旁边的甜品店里,草莓冰沙最好吃。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画展在苏九七眼里却意外的有趣。所有的作品都是黑白的,或狂野,或温婉,明明只有单调的两色,画面却不是单调,竟较浓墨艳彩而言,更加鲜活。再不懂艺术苏九七也知道,这绝对是大师所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没想到出来不仅晚了还……

    搭公交车还是打车?搭公交车走到车站早成了落汤鸡,打车又贵,自己才失业。正在她纠结不已之际,一把黑布竹骨伞被递到她的面前,她抬眼,却愣在了原地,对方也是,过了半响,两人同时开口.

    “苏九七?”

    “Z先生?”

    “那个,你也来看画展啊?”苏九七率先打破尴尬。

    Z先生没有答话,而是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苏九七挠挠头偏过头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她身旁的宣传板上赫然写着“Z先生”三个大字,真是走马观花惯了,看了一下午展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

    “啊,原来是你的画展呀,真厉害,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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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先生,上次和他见面差不多是四年前,四年不见,真是完完全全变了,要不是那容颜没怎么变,苏九七真是没法将这个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身着白衬衫,挺拔中散发着儒雅的男人和印象中那个野小子联系到一起。

    野小子,这个印象在苏九七以后的人生中根深蒂固了十几年。

    初见他时,苏九七还不到十岁,被成天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从大城市送到了小镇的外婆家。但是“外来”的她,却并不受镇上孩子的欢迎,加上和苏九七一起生活的只有外婆,那些孩子更加无法无天起来,他们看不惯这个大城市里来的娇小姐,往她衣领里塞泥巴,头发上扔毛毛虫,面对孩子们的恶作剧她都不生气,直到一次带头的孩子硬要抢她的贝壳项链,她才慌了起来,这个母亲送的生日礼物,是在母亲不在身旁的时候,思念母亲的唯一念想。

    在她急的都要哭出来时,“喂,你们差不多可以了。”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男孩骑在树丫之上,拿着画本,嘴边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见没人动弹,男孩吐了嘴边的草,啐了一口,“想挨打了是吗?”孩子们一哄而散,男孩一下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吓了苏九七一跳。

    “没事吧?”

    苏九七看清眼前的男孩,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长得白皙,眉清目秀,白的确良的衫子上沾着些许泥印,高却瘦,甚至有些孱弱,却在这个小镇的孩子中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苏九七忙起身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谢谢你了。”

    说着摘下那串贝壳项链,塞到男孩手里,“我叫苏九七,谢谢你帮了我,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你,虽然是粉色的,我不知道送给男孩子合不合适……”还没等苏九七说完,

    男孩子变了脸,摔了贝壳项链恶狠狠撇下一句不需要,就跑远了,留下不知所措的苏九七急的要哭了出来。

    这场英雄救美于苏九七而言,一点也不美好。后来苏九七才知道男孩子发火的原因,当然,那是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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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Z先生不说话,苏九七就自顾自地尬聊起来:“那个顾大画家,你还缺不缺助理什么的,就是那种虽然不懂艺术,但是长得还可以,干活也麻利的。你看我这刚失了业,啊不,还没就业就失业了,嘿嘿嘿。”苏九七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扯什么,就这么不知不觉跟Z先生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Z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有没有驾照?”

    “有有有。”苏九七忙不迭回答着。

    Z先生走到车前给司机交代放假的事宜后,然后打开车门冲苏九七道:“上车。”

    “啊?”苏九七一时反应不过来。

    Z先生没有搭理她,坐在了副驾驶。

    苏九七见状也钻了进去:“那个,我就这么抢了你司机的饭碗是不是不太好。”

    Z先生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报了地名。

    “你这算是正式雇佣我了?那个五险一金怎么办,包不包食宿?”

    “你再多说话就下去。”Z先生忍无可忍冷声道。

    哇,亏刚才还觉得他儒雅,这个臭脾气真是一点也没变。苏九七心里感叹着,系上了安全带,顺手侧身帮Z先生系上,离的有些近,看的清镜片后的瞳仁里小小的自己,苏九七脸一热,忙坐回了原位。

    两人一路无言,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霓虹掠影。

    Z先生之前报的那个地名,苏九七知道,那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不见的短短四年,Z先生已成了业界名利双收的画家,着实让苏九七佩服,更是为他感到开心,失去联系的四年间,苏九七不知道在Z先生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他当初的梦想实现了,真好。

    苏九七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Z先生上了电梯,内心叫嚣不已,接下来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苏九七相信Z先生的为人,但这么晚了总是觉得不合时宜。

    “那个,我先回去了,我们改天再联系?”苏九七站在Z先生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Z先生打开了门,侧身示意苏九七进来,“说好的包食宿。”

    苏九七在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妥协了,简简单单的一居室,装潢是Z先生的风格,简单的黑白配色,装点的恰到好处,古素不失典雅。

    Z先生将眼镜摘下,更显得轮廓分明,他突然凑到苏九七面前低头看她,感受到Z先生喷洒在她脸上温热的鼻息,苏九七慌忙后退,Z先生的眼睛闪了闪,像盛了两尾游鱼,他突然笑出声来。

    “九七,这么多年来,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变。”

    苏九七躺在床上,想着Z先生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没变吗?

    苏九七翻了个身,睡不着。Z先生的床,Z先生的被子,用金纺泡过晾晒后太阳的味道。Z先生以做我的助理,必将十分辛苦,所以在食宿方面我不能亏待你为由,把唯一的卧室让给苏九七,自己去睡了沙发。

    许是换了个地方,苏九七睡得很不安稳,直到后半夜才睡去,在迷迷糊糊间梦见了那片向日葵,那恣意的黄,明晃晃地耀眼,肆意燃将下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这一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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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向日葵地,在小镇所依的山的背面,是Z先生带苏九七去的。

    那场不愉快的英雄救美后的隔天,男孩子亲自上门,他将用502胶勉强拼好黏住的项链还给苏九七,支支吾吾地道了歉。苏九七早就不生气了,接受了道歉后又把项链放回男孩子手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还是收下吧,之前都说好送给你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Z先生。”男孩子咧嘴一笑,一扫方才的羞怯。

    苏九七才知道,他就住在外婆家的隔壁。从那天起,Z先生屁股后面就多了苏九七这么一个小跟班。

    Z先生和妈妈一起生活,顾妈妈是镇上的小学老师,温婉亲切,Z先生只比苏九七大了几个月,顾妈妈便帮忙将苏九七插在了Z先生的班级,于是两人一起上下学。渐渐地,熟稔起来,苏九七也很快适应了镇上的生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不再受人欺负了,苏九七后来想,这算不算沾了Z先生的威风,孩子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欺负她了。

    Z先生依然是孤僻的,他不跟旁人玩,他喜欢画画,笔不离手,鱼虫走兽,碧草烟霞,看见什么画什么,有时也画苏九七,他早已习惯了自己画画时苏九七在一旁的聒噪。

    “喂,Z先生,看我抓的蟋蟀。”“Z先生,那是什么?”“看,有彩虹。”“流星流星,快许愿。”

    这些往事,被一并画在了画里,有着欲生出花朵的明艳。

    但Z先生画的画都是素描,一支铅笔头,便将一切画的活灵活现。

    “你怎么不画彩色的呀?”苏九七问过这个问题,Z先生没有回答过,只是低头在本上勾勒远山的轮廓,后来,苏九七将自己的油画棒强行送给Z先生,也没见他用过。

    除了陪Z先生画画,苏九七没事就喜欢往Z先生家里跑,因为Z先生家里有一台VCD,在那样一个时代和那样一个小镇,算的上是一件稀罕物,苏九七在这里和Z先生看了《龙猫》,《千与千寻》等宫崎骏的作品,配上一碗顾妈妈熬的绿豆汤,是苏九七最惬意的回忆。

    苏九七觉得自己会一直这么快乐地在小镇上生活下去,在要升初中的那个暑假,苏九七的妈妈回来了,那是苏九七来到小镇后第一次见到母亲。

    原先那个时髦光鲜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衣服皱褶,满脸憔悴的妇人。苏九七见到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立马扑上去,许是许久不见的生疏,没来得及辨认的茫然,让苏九七愣在了原地。

    妈妈过去蹲下拥住苏九七,在她耳边低声抽泣:“对不起啊,九七,都怪妈妈,爸爸不要我们了。”

    这对吵了十几年架的夫妇,终于以离婚草草收场。

    Z先生像往常一样在午睡过后给苏九七送顾妈妈熬的雪梨汤,却看见苏九七坐在院门前,将脸埋进双膝之间。Z先生察觉到不对劲,没有问什么,过了许久,“Z先生,我没有爸爸了。”苏九七的脸仍然埋在膝间,声音是刚哭过后要被闷坏了一样的喑哑。

    “我也没有爸爸。”Z先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夏天,把天地都装进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只有不透风的热,树上的知了一声赛一声聒噪,听得人心烦。

    “九七,我带你去个地方吧。”Z先生拉起苏九七,朝山上走去。

    苏九七记得那天的太阳相当毒辣,一下子晒干了她的泪痕,晒得她裸露出来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上山的上到半截实在翻不上去,还是Z先生背上去的。

    在那片向日葵出现在苏九七眼前时,方才还累的要死的苏九七瞬间满血复活,从Z先生背上跳了下去。

    那是怎样一种景象,长在群山下的一片铭黄,睡在山间,山山相拥,像拥着一个怕飞的梦。

    这片铭黄,在这之后时常出现在苏九七的梦中,梦的最后,那些铭黄渐渐淡了,是Z先生那似是卷进了一片湛蓝的天晶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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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九七猛然从梦中惊醒,正对上Z先生的眼。

    “啊啊啊啊!”苏九七大喊着,把枕头扔了过去,“我锁了门你怎么进来的?”

    Z先生单手接住了枕头,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不进来叫你起床,我看你天塌了都醒不来。”

    苏九七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惊呼了起来,都已经十二点了,想起昨天Z先生交代今天下午两点和一个看上了Z先生画的日本人相约讨论一下交易事宜。

    “糟了糟了。”苏九七嘴里念叨着,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倚在门口的Z先生一下子笑出声来,注意到苏九七的怒视,Z先生的笑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等他笑够了,离屋替苏九七关上了门,“快收拾出来吃饭。”

    看着面前丰盛的四菜一汤,苏九七感叹不已,这么多年过去了,Z先生这一手好厨艺,倒是没怎么变。记得以前去Z先生家找他看见他在灶台上做饭,看见野小子还有这么一面惊讶不已,后来才知道因为顾妈妈身体不太好,Z先生尽可能的分担家务。

    “对了,顾阿姨最近还好吧?”想到了顾妈妈苏九七便问道。

    Z先生摆碗筷的手顿了一下,“她不在了,我高三那年走的。”

    “怎么会?”许是面前的米饭刚出锅的缘故,蒸上的热气熏得苏九七落下泪来。

    Z先生伸手揉了揉苏九七的头发,“病的太久了,受了太多苦,也许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苏九七无法想象一看见苏九七就眉开眼笑当做亲闺女疼爱的,那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就这样离开了。而且,作为Z先生唯一的亲人,苏九七难以想象Z先生那段时期是怎么熬过来,又经历了什么。

    “快吃吧,别想了。”Z先生握住了苏九七的手,轻拍了两下,宽厚的温热。

    Z先生真的变了,那还是少年时代的眉眼,却多了份不可名状的苍老。

    那一顿饭,苏九七食之无味,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楚。

    到达约定的地点,苏九七才发现不是见面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小型聚会。有一些各界的名流,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起初,苏九七觉得不自在,后来也很快融入进去,和那个日本客人相谈甚欢,一回头,看见Z先生跟一个女孩交谈甚密,那女孩着一袭妃色的小礼服,笑语盈盈,甚是动人。苏九七总觉得女孩子好生面熟,却想不出来她的名字。感受到苏九七的注视,她转过脸来冲苏九七一笑,飞扬却不跋扈,几分英气却又有几分娇艳。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走了过来

    “Z先生的助理,高中生,兼职?”女孩子晃了晃手中的香槟问道。

    “啊,都快大学毕业了,怎么说呢,算是一份正式工作。”尽管被误当高中生惯了,但还是让苏九七尴尬不已。

    “长得年轻真好呐!”女孩子呡了呡酒,突然凑近苏九七小声问:“那就他女朋友喽?”

    苏九七被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是旧友,旧友。”

    “啊,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自己,我叫黎羽。”说着向苏九七伸出了手。

    苏九七握住了黎羽的手,“原来是黎大作家,幸会,幸会,我叫苏九七。”

    难怪觉得面熟,黎羽,新锐作家,是获得龚古尔文学奖最年轻的亚洲作家,前两天苏九七刚在电视上看见了有关她的新闻。

    “我现在在负责一家杂志的人物专栏,不知道顾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想和他约个专访。”黎羽直接切入正题。

    “啊?”苏九七才发现自己作为Z先生的助理,居然对他的作息一无所知。“那个,Z先生最近有些忙,我也不太清楚,等我一问明白就立马告诉你。”

    黎羽没有多说,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Z先生,“初出茅庐就在画界有了不晓得影响力,着实厉害,画风独树一帜,有人说他的黑白画的画风像比亚兹莱,但我觉得较比亚兹莱的装饰性来讲,更具艺术性,唯美却怪诞,风格更接近于浮世绘,却又有拉斐尔前派的忧郁。”

    苏九七听得云里雾里,比亚兹莱?好像有点印象,那家艺术馆好像有他的复制品,不过,还是草莓沙冰最好吃。

    苏九七也看向Z先生,他穿着一件夏令薄毛衫,和别人讨论着墙上的一副泼墨,午后的光被落地窗筛去了棱角,柔柔打在Z先生身上,苏九七恍若回到了以前,和记忆中那个专心画黑版画的男孩子重合了。

    看着黎羽掩饰不住的满脸欣赏,眸光里流光溢彩,还有别的什么在流淌。

    苏九七叹了口气,几年不见,Z先生这野小子居然变成了浑身散发魅力的家伙,真是始料未及。想到这里,苏九七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堵得慌。

    苏九七跟Z先生回去的时候,顺路去学校收拾了行李,准备正式搬入“员工宿舍”。她未曾两人居然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多年,若不是那次画展,尽管住在同一城市,在这座人海茫茫的大城,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在想什么呢?”苏九七顺路也带Z先生吃了那家甜品店的草莓沙冰,Z先生还保留以前把好吃的先让给苏九七的习惯,把沙冰里的草莓尽数舀到苏九七碗里,见苏九七在发愣,便问道。

    “啊,没什么。”苏九七回过神来,把沙冰送进嘴里,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闷哼。

    “对了,Z先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呀?”苏九七问道。

    “怎么?”Z先生问道。

    “呀,没什么,只是今天黎羽问起约你访谈的时间。”

    “黎羽,她呀,前两天寄给我的新书我看了,不愧是才女,文学艺术方面都很有造诣。”Z先生赞不绝口。

    “你俩之前就认识?”苏九七咬紧了塑料勺子,那股情愫又涌了上来。

    “也谈不上认识,她之前给我写过信寄过书,今天是第一次见。”Z先生淡淡地答道。

    苏九七将目光偏向窗外,夕阳将隐,鳞片状的云被染上了玫瑰红,果然,像黎羽这种有才又好看的女孩子,就是讨人喜欢。苏九七恹恹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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