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将夜一直揣摩着,要是那个“可能”是真的,他又该怎么做?
对于少年大不敬的态度,大祭司并没有生气。习惯了别人恭敬的他只是有点不适应:“这里风大,回去再议。”
颜玉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大祭司会来这么一句。
这里风大?这里风大?这里风大!
好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左右,人家是这里的老大!
……
回到云中大舟的时候,颜玉特意往下方瞄了几眼。
大舟底下是浓厚的云气。
耀眼的阳光,半途而止,只破了云气小半边,但是可以看出大概。
空空的,除了云气,还是云气。
“那一堆骨山呢,都消失了啊?!”状似惊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
将夜看了少年,没有说话,目光顺道带过了楚扬。
女修没有任何怯场,就这么与他对视,一双清冷黑眸沉沉的。
左使与一并甲面,早各司其职。见到女修披着少年的外衫,内里衣不蔽体似的,忙垂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更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与高耸入云的龙樯齐平的楼殿,碎了的琉璃窗被一扇一模一样的琉璃顶了,看不出一丝端倪。
然大祭司的目光还是在那扇琉璃窗上停留了片刻:“你以前就爱爬墙翻窗的。”
颜玉无聊地跟着看向那琉璃:“没有门,当然只有翻窗。有门,谁会傻到跳窗。”
“比以前牙尖嘴利。”大祭司评价。
“你还不死心吗?”少年看向他。
“心死?难道你没听说过,东苍一族,便是身死道消,心还是会跳的。”大祭司突然间笑起来,“把那颗心埋入泗水第九重,有朝一日,会重新长出一位东苍族来。”
少年听得睁大了眼睛,她的确是第一次听说:“难道,你是东苍族?可是,九祭城的说法,你可是最后一位流霜族!”
最后一位流霜族?
大祭司无声地笑。
这世界已经没有流霜族了。
最后一位流霜族,是流霜族妖灵阿阮。
他,是阿阮从泗水第九重捡回去的一颗心!
“我是东苍族。”大祭司再次道,目光却是看向不动声色陷入沉思中的女修,“你先出去,我与他说会话。”
“先我吧。”楚扬抬头,目光炯炯。
将夜摇头:“是他,不是你。”
……
颜玉没有想过,大祭司留下她来,谈的竟然不是那什么阿阮的事。
“换魂术。”将夜道。
“可以给你。”少年道,“我们走之后,我会叫人送来。”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大祭司有那么一瞬高高在上,“何况,换魂术,本来就是东苍族的功法。”
少年怔在那,她的确忘记了这一茬。
若将夜修习换魂术,替他们换魂,那的确事半功倍,可能还没有后遗症。
但是,他愿意吗?
将夜看着少年,说出的话没有他的脸那么温暖:“你可以求我。”
“阿阮不会求你。”颜玉微微一笑。
“当然,她不会求,也不用求,因为我会替她做任何事。但是,你不是她,对吗?”大祭司好看的唇角勾出了那么一点讽意。
当初她怎么说出去的话,他就连本带息地还给她!
“我的确不是她,但我也不会求你,解决问题的法子不会只有一个。”少年抬了抬眉,“我有个问题。”
“说吧。”
“流霜图腾可是与神魂伴生?”
“是。”将夜接着道,“这是流霜族妖灵再世的唯一特征。”
颜玉笑了:“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换魂术不适合我。”
“马有失蹄,人有漏算。”大祭司笑了笑,“先前并没有注意到你的同伴。”
少年挑眉:“大祭司看出什么来了?”
“移魂异魂。”将夜笑得温暖,“流霜图腾,你知道那本来就是你的身体,不是吗?”
“原先,我还怀疑,阿阮的神魂再世后一分为二,刚刚,我在你同伴的身上看到了异魂的波动,然后我想到你们拍下的换魂术。”
颜玉摇头,一脸怜悯:“将夜,你又漏算一件事。”
大祭司胸腔内规律跳动的心,突然快了几拍,原先的笃定消散无踪,声音不由重了:“你说。”
“流霜图腾,与神魂伴生!”颜玉缓缓道,“我虽然知道,那是我的身体,但我从未进入过。”
这与大祭司的推断,自相矛盾。
这世,她的元神一直在天魔体里,占着她原身的,一直都是楚扬!
流霜图腾,若与神魂伴生,那么楚扬,才是流霜族妖灵的再世。可她前前世的胎记,前世穿书后长出的图腾,又算怎么一回事。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少年缓了语气。
她想着,至少到目前为止,将夜没有为难过她和楚扬,除了在飞舟上她挨了两下不痛不痒的雷劈,即便楚扬毁过无妄阵,或者更多。
人家只不过是来寻人,想想,也值得同情,她又何必咄咄逼人。
从将夜的行事作风来看,有时会偏执,偏执得灭了人家的族,但总归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
但她的缓和,并不意味着退让。
当然,她不会回答他,怎么知道的那是她的身体,更不会说出她的前世,前前世关于流霜图腾的经历。
大祭司额间的商火印记被皱得有些变形,将夜第一次有了为难。
“我还是那个问题,找到了,又能如何?”少年看着他,叹了口气。
连她都解释不出个所以,信息没她多的大祭司,就算再擅长推演,也会漏掉很多变数。
“左右找到了流霜图腾,左右有了念想,有时候,这就够了。”少年那汪黑琉璃的眸很幽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法缘由,沧澜界太小,不适合你。你的天地在更广袤处,流霜族妖灵在此,想必,也不忍见你因她,而耽搁自己的道法。”
少年平静的清亮声中,大祭司温暖的眸色却一点一点冷下来。
“关于她的事,我不想敷衍。”他不想自欺欺人,“你先出去。”
……
颜玉出来后,将夜没有见楚扬,更没有见任何人。
“你为何要抢着见他?”颜玉问楚扬,“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什么。”楚扬答着,站在船首,迎风。似透过厚重的云气,眺望无边无际的无妄海,或者某处。
女修的背影颀长,挺的很直很挺,骨子里透着那么一股傲意。
颜玉笑了笑,但也只是唇角动了动:“你可是喜欢’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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