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长成我这样,戴着这劳什子的斗篷,暴殄天物啊,的确委屈我了。”左手扯掉斗篷,顺手放在身侧。钓鱼少年右手持的钓竿,纹丝不动,只有鱼线,晃悠地打着转。
两人之间距离,是一根鱼竿长。
“小公子风姿无双,没见这一湖莲都惭愧地合瓣了,连天上的月都自愧不如地躲了。”王清阳凌空而立,含笑道。
“那么你呢?”少年猛得抬头。
王清阳一身黑衣,干净利落,是适合某种行动的典型装束。黑衣在黑夜里,最适合隐蔽。
黑衣不是通体的黑,不知是光线缘故,还是液渍之类,胸口及小腿处衣袍,黑得深浅不一。
他还是受伤了。
少年稍微满意了些。
在湖心的居明楼天字一号未点灯前,王清阳是借月色湖光偷袭她。
于是鱼钩入湖,她与欲杀她者,就对上了。
鱼线缠绕着她的灵力,阻碍湖面碎光一寸一寸的逼近。
一根鱼线挡不住他的入侵,她也没想过能挡得住。只是在不知对方身份之前,试探性地对抗罢了。
携浑厚灵力的鱼钩震得湖底生物乱窜,驱使它们上蹿下跳破坏湖面碎光,王清阳的万千分化。
即便是十万分之一的分化,也压得湖鱼跳将不出。但也因此,阻减了王清阳分化的侵袭速度。
垂在湖水中的鱼钩空空,却扰得一湖乱。
这不是在钓鱼,这是在钓他!
王清阳自然不会让对方的算盘如意。意念一动,抓了一只聒噪的癞蛤蟆,挂在那空钩上。
她有鱼钩,他出蛤蟆。
她借鱼线阻分化,他驱蛤蟆破鱼线。
可怜那只倒霉的蛤蟆,好巧不巧成了两股灵力的厮杀战场。
蛤蟆死前,出水时带出来的湖水,更是被钓鱼少年一滴一滴的,载着她的凌厉剑气,杀王清阳的分化,及碎光。
正是那几滴水,伤了王清阳。
但也只是万千分化中的极小一部分,是无足轻重的小伤。
然,至少伤了不是。
要让一位元婴受伤,谁都知道,那很难。
死得光荣,死得价值!
至少钓鱼少年是这样评价被迫上钩的蛤蟆的。
半截鱼线突然湮灭,风化般,无踪无迹。紧接着便是鱼竿顶端,似有不知名的东西,极迅速地吞噬,止不住地短。
左手一抄,斗篷丢了过去,发着冷光,飞旋着撞向半空中的黑衣人。
嘭的,未及近身,即化为一团散光,炸开,消失于这黑夜,连半点渣渣也没有。
当然没奢望一顶算不上法器的斗篷能有什么攻击效果,趁这一刻,少年迅速后退,依然维持着坐姿,因为来不及站起。
距离的拉开,终于稍稍缓了鱼竿被灭的速度。
但依然,迫在眉睫。
斗篷阻碍不了对方半息,王清阳追近。
执竿少年后退的速度快成虚影,地上草坪飞溅,摩擦出一条泥道。
少年忽然停了下来,由高速突然制动,因着惯性,上身一个前倾,脸色一白,唇角鲜红抑制不住。
紧紧抓着的鱼竿只剩一尺之长,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
鱼竿乃是她灵力幻形所致,这表明,她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
身后是空旷,还可以再退,为何突然停住,硬生生地挨了逼近的攻击?
因这四下百丈内,皆被王清阳气机锁定。无处可退,再退,就是身陷死阵。
王清阳分化神通渗透居明楼自带阵法,穿阵而来,于无声息间,在她手忙脚乱地应付对方攻击时设置了阵中阵。
不愧是,能在太和大阵内建立双生阵的人!
阵法高手!
曾经的阵法大拿颜玉上仙,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阵法造诣。
野望峰主王清阳,一出手就是至强,毫无保留。
“小公子这下知道了吧?”王清阳的声音依然恭敬,且带着笑意。
她的确知道了,从回望湖心的居明楼天字一号第二眼时就知道了。
只是没想过,会是王清阳。
前世,王清阳,真的只是一位低调的野望峰主啊。
不,应该是前世她知道的,远远不够多!
金丹修士都未必能讨得了便宜的天魔体三阶,在元婴修士全力出手后,摇摇欲坠。几近四分五裂的痛楚,让她很想躺下,进行天魔体本能修复。
可惜的是,如果躺下,那就真的是,从此不起!
撑着一尺鱼竿,颜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残损鱼竿一闪而逝,没入体内。取而代之的,是降灵剑。
“小公子何必不识趣,这般模样,怕是一剑都挥不出吧?”王清阳走近一步。
她与王清阳,从一开始一竿距离的试探,到眼下几乎尽在咫尺的定局,她败了。
是的,即便横剑在前,她好像也真的只有束手就擒,挨打挨杀的份。
这是第一次,危险如此之近。
王清阳的身高不及她,她却有种蝼蚁仰望高山般的难过。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原来尾巴,不止一条,而且条条都生猛!
颜玉提剑后退,艰难一步,明知后退是死路,也总奢望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后脚还没落实,那渗入神魂的刺痛,立刻分明!
她知道,这是王清阳气机之内的规制。
无论是来自天魔体天翻地覆的创伤,还是来自神魂抽丝剥茧的痛苦。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
当初莽苍北崮,神魂濒临破碎,都能挺下来。眼下这般,最多,也不过与那时相同罢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颜玉笑了笑,抬袖擦去唇角残血。
剑破无心,降灵出!
剑势去,平、稳、直。
最重要的,是快!
王清阳举手一推,食、中两指轻易夹住了降灵。
剑,不得寸进。
准备好了十足的灵力,意图在少年坚持不撒手时,给予最沉重最有力的一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少年必死无疑。
王清阳都打算好了。
剑的另一端,与他对峙的力,突然一松。
竟然舍剑!
仿佛拔河,两力僵持之际,一方突然弃权,反应不过来的另一方很可能会一屁股坐倒在地。
王清阳当然不会,即使有些意外,但总的依旧在他盘算之中。
魔宫小公子,出入十万大山无妄海,如屡自家后花园。就是那天的长老,说起他来,也带着忌惮。行为举止,可不能以常人论。
时机不对,当机立断舍剑,无异断尾求生。对方这一点王清阳很佩服,但是他又觉得有点蠢。
舍剑,又能逃去哪里?
小公子,非明月,可隐于日后;非湖莲,可合瓣避世。
生死面前,无路可退之际,躲,岂非最愚蠢?
这一方天地,受他气机规制,一触及边缘,则受神魂灼烧衰竭之苦。
这些,他们的小公子,难道还觉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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