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一卧东山三十春 > 第二十七章:北澜山 下
    “姑娘言重了。”将迟朝她抱拳一笑,语气里带了些悲凉,“将某不过一届琴师,烂泥扶不上墙,怕是辜负了姑娘的一片美意。”

    展霞明摇了摇头,正容道:“说到这个份上,公子不必再与霞明打哑谜。公子的身份,霞明很清楚。敞开了说,一绝堂那位大人,愿助公子夺天下。小小一个青葵,委实容不下公子这人中龙凤。”

    “姑娘许是酒喝多了,尽是胡言乱语。将某暗面上仍是云河的宰相,你这么说,岂不陷将某于不忠不义?”

    跨过门槛,展霞明停下步子,抬手将脸颊旁的碎发拂至耳后,抬眼望着天上的皎皎明月。夜风吹过来,有些凉。她搓了搓手,问:“公子可想知道霞明为何有意于你?”见将迟默然,她只好凄凄一笑,“就送到这儿吧。”

    走了几步,展霞明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问:“云河,是天下吗?”

    将迟轻笑出声,道:“姑娘好走,珍重。”

    展霞明身形一顿,随即离去。

    她已数不清在多少个深夜里走过这条被岁月蒙上了灰的落魄大道。每每黄昏时,是她最欢喜的时候。约上几个邻居家的姑娘,一同买上一串冰糖葫芦,叽叽喳喳地跑去那家冷清的酒栈,听她的意中人奏琴,一听便是一晚上。

    她自知配不上他。所以她只想报仇,想让他去坐他本该坐的位子。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好歹换了一句“珍重”。

    重毓和玄稚已等了展霞明许久。

    二人趴在离展府不大远的一处阁楼屋顶上,紧紧盯着下方空旷的大道。就在玄稚几乎要放弃时,重毓突然用手肘推了推他,示意人已经来了。

    大道旁的青灯幽暗的亮着光,将展霞明的影子拉出好长一道来。

    眼见她走近,重毓纵身一跃,将手中酒囊一挥——月色下,清欢露如山中瀑布般倾泻而下,雨水般尽数打在展霞明的身上。隐约间瞧到一个红色的身影,重毓心中一震,猛然拔剑出鞘,疾步向那红影砍去。

    那红影却不怕,站在原地嘻嘻一笑,顽皮得像个孩子。

    待剑落下时,红影倏然消失,随即出现在重毓背后。重毓再顾不得什么分寸,眉间金印乍现,快速使出一个渡光决,数百道光剑瞬间朝那红影砍下,红影不急不躁地躲闪着,看得屋顶上的玄稚目瞪口呆。

    手中焰火复起,玄稚人影一飞,手握长枪一跃而下。

    但听得那红影尖叫一声,细细的童声回荡在空荡的大道上,“竟然还有同伙,小人做派!”

    随即,红影便和一旁呆站着的展霞明融为了一体。重毓连忙持剑疾退,玄稚未曾反应过来,一道血色光痕便从展霞明掌中倏然劈来,他急忙抬枪一挡,电光火石之间被震飞数步。再看那枪身时,竟被劈出一道深痕来。

    这用万年山兽的脊椎骨造成的赤尾缨兽脊长枪,平日里是给扁七拿来磨牙的。

    “废物,废物,废物!”展霞明似换了一个人般,尖声大笑着。

    重毓看了眼玄稚,玄稚点头会意。两人身形一闪,刹那间现于银月之上,一白一紫一齐而上。

    再看展霞明,身形一拨,退步疾避,数个回合下来,竟只砍下她一寸头发。她正欲出声讽刺,重毓却早已欺到了她身后,手中长月在夜色下闪烁着银光。手起剑落,断臂飞出,血如泉涌。

    “好!”玄稚大笑起来,引枪再掷。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阿稚!”

    玄稚扭头去看,一匹疯马拉着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踏而来,布帘被夜风吹起,里头露出来一张熟悉的脸。

    眼见数道血光朝那辆马车飞去,玄稚再顾不得其他,一时乱了步法,只知闪身收力,将长枪飞掷而出。展霞明又笑了起来,模糊间,玄稚看到了从自己胸口飞出来的血,点点红梅,泼墨般飞落在青石板上。

    重毓见状,立马点地飞身将唐佛如从马车里拉出,二人双双滚落在地上。

    “若不是孤不适应这副身子,手里头又没武器,你们二人如今也配喘气儿!”展霞明叉着腰放声大笑,尖细的童声几乎要将他们的耳膜刺破。

    “孤的目标不是你们,莫再来自寻死路!”

    “区区云河、蛮涯的两只蝼蚁,妄想弑神,疯了,疯了,疯了!”

    看着展霞明离去的背影,重毓咳出一口血来。

    惊魂未定的唐佛如更是摔得鼻青脸肿,她见了角落里躺着的玄稚,只觉头痛欲裂,挣扎着爬去找他。

    “阿稚,阿稚……”

    “阿稚,你怎么……”唐佛如瞪大了眼睛,两道清泪从她眼里划了出来,掉在了玄稚的脸上。她抬手颤颤巍巍地向玄稚额角上的两根泛着紫辉的龙角摸去,顿时泣不成声了。“你早说你是,你早说,你……”

    不远处的重毓扶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玄稚扭头看向她,双目赤红,咬牙道:“叫她忘了。”

    “她迟早会知道的。“重毓拿着剑站了起来,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感情来。

    “叫她忘了。”

    “我现在可以杀了你。”

    “先叫她忘了!”

    唐佛如被玄稚吓了一跳,她呆愣着回头看向重毓,一滴泪珠子还挂在她眼睛上。眼见着重毓持剑逼近,对着她那双淡漠地眸子,唐佛如只能颤着身子挡在玄稚身前,无力的一个劲摇头。

    那把她曾说过好看的长剑上,甚至还有残留的血痕。

    几步远的地方,是展霞明的断臂。

    颜儒胥说重毓是上界云河的大将军,手中的长月削过上万人的脑袋,她是不信的。如今看着重毓那双眼睛,她信了。

    眼看重毓将剑扬起,唐佛如绝望的落下了那滴在眼眶挂了许久的眼泪。

    犹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分外明媚。

    她刚从阿翁的药坊里取完药,一出门便感受到了那股通天的压力。

    拱桥上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卖花的小贩,算命的江湖道士,吆喝新鲜时蔬的老大爷,城东李家的贵公子,牧花楼倾国倾城的红月姑娘,甚至于还有一头瘸了脚的老黄牛。

    那么多人事里,她一眼望中了他。

    “你,见过我家的大狗么?”

    她羞赧摇头,“我客栈里有只东西长得像大狗,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不要。”

    ……

    公子,去赏月吗?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