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子桑暖在大照坊的一处校尉堂里站着,而正对着她坐着的老人就是当朝首席大学士杨一甫。
杨大学士两鬓斑白,慈眉面善,眼睛却透露出一股深邃的年月之感。他看完东几鱼托子桑暖带回来的书信又听她将路上之事讲了一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对着下面道:“氤蝶使,这次辛苦你了。”
子桑暖半跪抱拳道:“可惜还是折了这么多的虎威军,是属下失职。”杨一甫摆手道:“能够将陆小潺安全送回来,就已经可以了,至于那些死去的将士,皇上自会有抚恤。”他接着又问道:“听你所说,是因为东几鱼新安排到宣金卫的那位青年,才能杀了那劫人的匪徒,顺利保住陆小潺?”
“是。”
“后生可畏啊,我把宣金卫整个交给东几鱼许多年了,也一直未给他多几个人手,看他的信里说,这次还折了一个,也幸好他能再找个年轻人补上,这次於菟宫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蝶使,以后你辛苦点,宣金卫组成太过敏感,涉及到太多的江湖杂人,我不方便多安排人进去,如今虽派了几个文人在那放榜放银,处理些杂事,几鱼三人稍微能腾出手来去做其他事情,但是遇见些特殊的情况还要你替我随时照应着。”
“是,大人,属下必尽心竭力。”
说完杨一甫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我当年去梦蝶谷将你带出来,那上官谷主可是依依不舍,以后你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保护好自己,想这次若是没有那青年,我怎么向你们谷主交代。”
子桑暖道:“谷主当年让我一定全力协助大人,属下既然做着这样的使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听你这么说,老夫也是欣慰。这几年风云变幻,如今又出了陆小潺这事,你们四使和宣金卫如今可都算是站在了刀剑锋刃第一线上,虽然有些事情的发生即使是我也阻止不了,但是为了一国之安危,有些事情不得不让你们以身犯险,你们能够体谅老夫就最好了。”杨一甫起身走过去将子桑暖扶起来,“不过千万之中,还是得保重自己,一会没事就去看看夫人,你这一去半月,夫人想的紧。”
出了校尉堂,子桑暖骑马回到吏部衙门,问门前小吏才知道木亭已经走了,以为他自己去了宣金卫,也不想其他,奔着杨府去,见了杨夫人。
杨大学士和杨夫人之前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很多年前就病逝了,想想当时也就子桑暖这般大,于是杨夫人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格外亲切,子桑暖从小无娘,听夫人说了她女儿之事也对她百般孝顺,每次出了院门都会带些地方的特产给夫人,这次在济南府时,也早就让人带了东西回来。
夫人把她当做自己的闺女一般,两人见面,一直嘘寒问暖,听她说些路上的奇闻异事,子桑暖怕夫人担心,未提及自己这次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日。可夫人早就听说了此事,一边含泪摸着她的脸,一边又怪杨大人总是将这些危险的事情交给她做。子桑暖见她这样,也是鼻子一酸,哭了起来,两人似母女一般絮叨多时。
另一边的木亭这时却迷失在了京城大小繁华的街道上,小吏不管他,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叨扰,等了一会未见到子桑暖过来,就只好硬着头皮一路问人一路走,走了许久仍是没看到宣金卫衙门的影子。
站在路中央四处看看,却被一个算命先生拉住,那人穿一身道服,举着个幡,说道:“小伙子,你印堂发黑,近日定有血光之灾啊,不如让我替你看看相,找个破解的法子。”
“呸呸呸。”木亭赶紧呸了起来,心道晦气,怎么就冒出来这么个人,转身就想走,算命先生却仍然不放手,眯着眼看他。
“我还有急事,我一会来算行不行。”木亭见那人缠着他,这陌生地方也知怎么办,只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想先脱身再说。
“小兄弟,你别不信我,我是看你却有血光祸身,才好心留你想个法子,看你在这附近转了几圈了,你是不是迷了路,这样吧,若是你让我算上一卦,你要去哪里我便带你过去。”大庭广众之下,这算命先生也只好说了个折中的法子。
找了这半日,木亭早就已经走烦了,听他这样说,于是便站到一边,对他道:“那说好了,你给我算一卦,然后就带我去找地方。”
算命先生点点头,就站路边给他看起相来,“看你这面相,是一副富贵之相,将来本应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可惜这眉宇之间有团黑气缠绕,怕是祸身将起,幸好你遇见了我,我为你写上一符文,在双眼与鼻梁之间点上三遭,必能……”
木亭从小在镖局长大,镖局因为经常有各种行商走路之人,所以门外常常都有许多的算命先生,像眼前这位这样的相词,他听得多了,但为了他能带路,也只好忍着性子听他扯下去,突然见那算命先生不说话了,只瞧着自己的眼睛,问道:“怎么不说了?”
“妙啊,妙啊。”算命先生兀自感叹,木亭一时诧异,也不知他在说什么,打断他:“你还看不看了,不看就领我去地方。”
算命先生这才回神过来,对他说道:“你可知龙凤眼?”木亭道:“不就是眼有单双,大富大贵吗。”那人点头道:“没错,龙凤之眼,必是富贵之身,将相之才,可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的眼睛是一双一三?”
心想他越说越玄乎了,自己的眼睛自己还能不知,从小就是双凤,路人随便十个里面也有四五个这般的,有甚稀奇,可这算命先生却说自己是双三,莫不是把人当傻子。可这算命先生见他一脸不信,把他拉到桥一边的茶水摊上,对着客人留在桌上还剩着些茶水的碗说道:“你自己去看便是。”
木亭走到桌前,对面那水一看,自己也吃了一惊,这眼睛如何变成了一双一三的形状。这才信了回去,先生道:“是不是这样?”木亭点点头,心中也是疑惑,但是又想不起来上一次注意自己的眼睛是何时,也就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心中好奇心起,问那算命先生:“这又何解?”
“龙凤之眼,龙瞳凤眸,贵不可言,而你这眼睛却是更上一层,但是欲上一层者,必受天劫,如能破了这劫数,那便是龙转世,凤涅槃,成仙化佛不过如此。”算命先生越说越激动。
“那这劫数到底是怎么样?”
算命先生闭上眼睛扯着手指算了一下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你之前还说我自己有血光之灾呢。”木亭不信,但听他说的像真的一般,于是调侃道。
算命先生嘿嘿一笑:“之前那都是些固定的说辞,我们吃这口饭的不是,可我后面所说绝对不假。”木亭见又拖了些时间,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好了好了,我信了,可以带我去找地方了吧。”
“一两银子。”
“什么?”木亭瞠目结舌,心道你在这和我浪费了这许多时间不说,说的乱七八糟,而且还不知是真是假,瞧这德行,八成都是骗人的,这就要自己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算命先生以为自己说的声小对方没有听清,于是加大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本来是不愿意给的,可是眼看都快晌午了,心想自己走前荆洛给了他二两银子路上用,路上要不就是跟着子桑暖住驿站,要不就是子桑暖掏钱住店,自己还未用过,也就无奈的掏着袖口,突然一拍脑袋,早上将衣服换了,银子还在那破旧衣服里,走的匆忙,也就忘了这事。
随即说道:“我身上忘带银子了,这样,你先带我去地方,到了那里,我再向别人借了给你。”
算命先生不依,说他到时候跑了自己也无办法,岂不是亏了,木亭苦笑:“你刚还说我是上层龙凤,我怎么就会赖你这一两银子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随即和木亭拉扯起来,木亭也无奈,只好站着给他拉,哪知算命先生拉着他往回走时,一个不小心,踩了块石子,往前倒了一下,手送了开来。木亭惯性使然,自己也差点倒了下去,幸好之前和子桑暖学过轻功,才稳住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一退,却撞在了一位姑娘身上,姑娘哎呦了一声,坐倒在地,好像哪里碰到了有些疼痛,脸埋在腿上。一旁的丫鬟喊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走着走着还往后退的,撞伤了我家小姐怎么办。”说着蹲下来去扶那姑娘。
见自己撞到了人,赶紧去扶,却被一旁的丫鬟将手打落,骂道:“你这人,怎么还要动手。”木亭只好缩回了双手,半蹲在那里不知所措,只好说道:“姑娘见谅,我是被那算命郎中拉着走,不小心要摔倒才后退了一步,恰巧撞到了姑娘,实在是抱歉。”
丫鬟还欲骂他两句,那姑娘却站了起来,朝丫鬟摆了摆手,又对木亭道:“算了,也没什么大碍。”木亭这才看清了这姑娘的脸庞,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容貌清丽,肌肤胜雪,看的人清风拂面,如沐春雨,全身焕发出一种晨露沁鼻之感。见她之时,若繁花朵朵植满眼眶,一时有些看不清晰,和子桑暖比起来,少一丝香艳,多一分清新。
“你还盯着什么?”丫鬟把木亭眼神拉了出去,就听见姑娘说了一声:“走了。”便扶着她往前走去。
看那姑娘走在前面,行路微微有些瘸拐,心想定是刚刚扭着了,正想上前去再道歉一番,就又被那算命先生拉着了,木亭被他拉到一边,再回头看去,已看不见姑娘的踪影。
正心想完了,不知要被这人缠着多久,却不小心看到面前胡同尽头后面的大门上,一块大大的宣金卫牌匾挂在上面,才懊恼自己在这逛了一大圈,却原来就在这条胡同后面,路人给他指路时都说在这附近,自己也以为会在这路边上,却不料竟在里面位置。
于是对那还拉着自己的算命先生道:“我找的地方就在那后面,我带你过去,向别人借了银子给你如何。”
那算命先生看了一眼木亭所指的地方,松开了抓他的手,木亭见他放开自己,就往里面走去,还一面说道:“答应给了你的,你放心。”等他到了衙门口,后头一看,算命先生也不在后面,他好奇的回过去看了一下,也未看到身影,他竟不知何时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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