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一会也困了,收拾了吃剩,子桑暖就熟悉的将旁边另一件屋子打开,点了蜡烛,这屋里虽然无床,但地上铺着兽皮,倒也舒适。又从窗户边拿了两块毛毯,递给木亭一块,让他在外侧盖着睡了,自己就躺在里面盖上毛毯合衣而眠。
鸡鸣声起,外面已经露出一丝淡淡的光亮,子桑暖听见外面一阵阵的敲击声,起身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木亭,独自走到屋外,伸了个懒腰。潘炎正在火炉边上拿着一块铁敲打,看到子桑暖过来,笑道:“你怎么不多睡会,平日里在京城一定没这般休闲,趁机会多盹一刻。”
早晨的屋外还是有一丝清凉,子桑暖摇摇头道:“习惯了早起,已经再睡不着。”随即洗漱了一番,回屋轻手轻脚的取了毛毯披在身上,端了碗热水,坐在火炉边看着潘炎打铁。
“你那氤蝶剑是万中无一的宝贝,想必让我铸的是给那小子吧。”潘炎问道。
子桑暖嗯了一声,潘炎又问:“这么大费周章的要我帮你铸剑,想必这小子对你不一般。”子桑暖只浅笑一下答道:“他救过我一次,我不想欠他。”
“哦?竟然能救你,那一定是个绝世无双的高手。”潘炎好奇心上来,停下手中的活,坐在矮凳上问道。子桑暖哈哈一笑:“这小子不会武功,唯一会的还是我在那之后教的他。”随后又摇头道,“罢了,不提这个,潘伯,这次还是要多谢您,其实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像是夺人所好了。”
潘炎装作生气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转了笑脸道:“哈哈,我本就是个冶铸师,这些个剑图都是我没事琢磨出来的,要是不做出来,我才替剑图委屈,好马配好鞍,英雄配好剑,这正是我的追求,既然是救过你的人,那更是配的上此剑。”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潘伯您。”
“你也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你姑姑将这地方送给了我和老伴,老朽指不定现在在京城里要饭呢。”潘炎其实也是个念恩的人,虽说当年是他自己退的神铸堂,但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神铸堂里其实也容不下他了,出来之后,和老伴两人身无分文,又居无定所,恰好遇见了子桑璎,子桑璎和潘炎夫妇算是旧识,见他可怜,便花些银两,买了此处让他以后可以住下来,后来子桑暖来了京城,靠的近些,便常常替姑姑来看望两位老人,所以才如此熟悉这里的环境。
“我去看看潘姨。”子桑暖站起来说道,潘炎点点头,目送她往林中走去。
鸟啼虫鸣,清风阵阵,潘夫人的墓就在这林子中央,墓前的果脯等物都很新鲜,看来潘炎也是日日来此更换,和夫人说上几句话。子桑暖站在墓前想起潘夫人生前和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和蔼可亲的面容又浮现在她脑中,不禁有些热泪盈眶,随手擦了擦那木制的墓碑,说了两句两人之前的话语,便慢慢走回去草屋。
此时木亭已经醒了,正问了潘炎她的去处,想要出门去寻回吃早点,见她已经回来,眼眶隐隐有些红色,就退了回去端碗。潘炎见她已经回来,说道:“夫人生前最喜欢你,每次你来可开心了,这次你又去看她,想必她一定也是高兴的紧。”
子桑暖也不说话,还未从情绪中完全脱开,坐到桌边矮凳上,默默看着木亭。木亭先见她瞧着自己,只好笑一下,而后又看她一直盯着,才好奇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子桑暖摇摇头,才把头转向一边。
吃完早点,逐渐好了起来,她问道:“潘伯,这剑要铸多久。”
潘炎拍了一下手掌,站起来神秘的说道:“给你们看一件东西。”随即回到屋里,片刻出来,手里多了一样炭黑的长物。
木亭好奇问道:“这是木炭?”潘炎笑着摇摇头,走到火炉边,取了一碗像是清水的液体倒在那碳条一般的物体上,眨眼的功夫,就见那黑色的物体逐渐融化,露出了里面青翠欲滴的东西,子桑暖看了大呼道:“这难道是……”潘炎一笑说道:“没错,正是树芯铁,古书有云‘方丈有木,名曰碧,千年为精,应天地日月而生,集万翠之灵,而心中生铁。’这块树芯铁就是那传说中方丈岛上的碧树所生,前两年有人扔了些残兵破刃给我,我在这堆里面发现了这个东西,一直也不知道用于何处,今天醒来灵光一闪,铸那宝剑正合适。”
“不不不,这太珍贵了,这么稀有的材料您还是留着吧。”木亭有些慌张,如此珍惜的东西他不敢接受,子桑暖也在一边应道。
潘炎却摆手道:“若是铸不出好剑,这材料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若是铸出好剑,这树芯铁也算是圆满,它也会高兴的。”将那树芯铁摆好,又说道:“这剑老朽也是第一次铸,工艺繁杂,恐怕要些时日,我估算了一下,至少需要四五十日。”
子桑暖倒是不惊讶,说道:“不急的,您慢慢铸。”说完跑到屋内拿了一柄精致的长刃,颠了颠,出来扔给木亭道:“那您这柄‘惟古’就先给这小子用着拉。”
看小妮子又拿了这柄剑,潘炎胡须一抖一抖,似哭非哭道:“那你可小心着点,别弄坏咯,到了日子我找人喊你们来取新剑。”木亭接着此剑,发现这件模样竟然是和古时的青铜剑一般,撑了两下笑道:“我还是把剑留在这里吧,前辈既然给我铸了新剑,到时候再来取就好了。”
“不行,你先拿着。”子桑暖拦住想要把剑放下的木亭,说道:“潘伯跟你说笑呢,你收着就好。”潘炎哈哈一笑道:“你就先拿着用吧,我听说下月你们还有些任务,新剑是等不到了,这惟古虽然比不上那把新剑,但是完全仿于战国青铜剑,威力不可小觑。”
两人又待了一会,就上马回京了,潘炎在他们身后还不停的嘱咐道:“下次再给我带两壶露白。”
这些日子京城倒是安详,也未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皇上去憺归园的日期日益临近,木亭每日在子桑暖的督促下勤奋练剑,已然熟练了稚子剑法。
可是宫里突然传来消息,陆小潺木不言不语了半月之久,突然之间答应嫁给皇上,但条件是不追究於菟宫途中袭击并杀死十多位宣金卫的事,至仙至美的女子既然答应了,皇上龙颜大悦,便搬下圣旨,只要於菟宫日后安稳,便仍像之前的待遇,统领天下武林。
陆小潺成为皇上婵贵妃的消息一经传出,好像转动了一把大门的钥匙,打开来一个新的处境,所有人的行动都发生了改变。
陆微本来搜寻到消息,那松叶暗器的主人正是杭州人士,正带人在杭州探查,听闻宫里的情况,为了女儿的未来,只好先暂时撤回离宫,放弃报仇之事,从长计议。
宛姑娘从兰儿处得知陆微已经率本宫人马都撤了回去,和长聿在西湖边又游玩了几日,嘱咐他发现不对劲的事情就飞鸽传书过来,也匆忙的返回坤宫。
东几鱼和荆洛暗中跟随陆微众人,本欲等他们在杭州稍有行动,便出示杨大人的命令让浙江都指挥使司率兵围剿,谁料消息传来,这位置一下子变的诡异,陆微转身成了国丈,动得动不得实在不敢自己做主,正书信与杨一甫,却发现陆微率众人回了於菟宫去,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过几日收到杨大人来信,让他们再去云泽盯紧,但不可妄动。
一切好像都归于正常,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只是故事。
皇上前往憺归园避暑之事计划依然,但是这次却要多带上婵贵妃。子桑暖倒没有什么所谓,毕竟以前经常有这样的任务,木亭心里随着出行日子的越来越近,心里渐渐忐忑起来。本来若只是皇上一个人去,他还觉得有些兴奋,可这几日知道随皇上出行的婵贵妃就是陆小潺后,夜晚常常梦到它最后给自己的那个眼神,醒来每每一头冷汗。
杨一甫看表面上虽然已经处于平静,但仍然是有些隐隐的担心,所以他才让东几鱼先不回京,待在云泽附近随时观察於菟宫的动静,又向皇上进言,以路途遥远,恐伤皇上与贵妃身体为由劝皇上留在宫中,可皇上心意已决,按时出发,杨一甫只能再让手下的丹莹使苏子兮一同前行,随军护驾。
霜阁里,木亭和子桑暖正坐在树下石桌前乘凉,却听见丫鬟来报杨大学士来了,木亭一听紧张的站起来,虽说来了京城也有许多日子,这杨大学士倒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子桑暖笑着在一旁让他不用担心,杨大人很好说话,一边拉着他一起去往前厅。
杨大学士夜晚来访,子桑暖明白一定是为了明日随驾的路上有些要事需交代清楚。两人刚到前厅门口,就被一个温润公子拦住了去路,一袭紫衣,长发束冠,摇着扇子背对着他们。扇子前后摇晃,带下点点晶莹闪亮的碎片,看那亮物落下之处,竟是什么都没有。
那人转身收拢扇子,用透亮的扇柄衬住木亭的下巴,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是长的白净,可愿意随我赏月?”灯下烛光摇曳,看不清那人面貌,可木亭被男人调戏,觉得有些反胃,不悦的撩开扇子,说道:“这位兄弟,我没那种癖好。”一旁的子桑暖大笑起来,拍了木亭后背一下,说道:“什么兄弟,她是女的。”
木亭听她一说,微微诧异,躲着烛光看去,面容秀气,身形也是窈窕,确实不似男子。那人突然换了个声音嗔笑道:“暖妹妹,你别这么着急揭穿我啊。”
“你这身形面孔扮成男子也不像,都不用我戳穿。”子桑暖说道。
“是吗,可是这小子不就以为我是男的。”那人打开扇子捂住嘴,盯着木亭细笑了一声。木亭被耍,面色通红尴尬的站在一边,却见子桑暖轻轻踢了自己一脚,同那人说:“骗蠢小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不是说杨大人来了,怎么却是你站在这里。”
“怎么,我就来不得妹妹这霜阁?”那人说完也不听后话,抓着扇子,两手置于后腰,走进厅内:“杨大人本来是要来的,可是皇上临时召见了去,他便让我自个来找你,哦对,还有那小子。”
后面两人也不听她说话,子桑暖悄悄的在木亭耳边说道:“这人就是丹莹使苏子兮,整天装个男人样窜来窜去,喜欢调戏小伙子,你可小心了。”说完对着他调皮的眨了一下眼。
苏子兮边说边坐到椅子上,却看见两人窃窃私语着,也不知自己先前说的话听了没有,不由得大声怒道:“你们俩说什么呢,我说的话可听见了?”见两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心中已经明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人走茶凉,我才不在京里两个月,妹妹就对我如此冷淡。”
子桑暖笑着走到她一边坐下,问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和苏姐姐许久没见过了,在蜀地可好,何时回来的。”
那边瞪了她一下,哼道:“我都回来两日了,本想着妹妹会来看看我,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得我先找上门来,这一来才发现,怪不得呢,原来院里有一个白嫩的小子。”子桑暖哈哈一笑,木亭尴尬的进来行礼道:“在下木亭,不知是丹莹使姑娘,刚才嘴上多有得罪。”
“我知道你叫木亭,杨大人都和我说了,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介绍一下,比如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成婚了没有。”苏子兮打开扇子调戏道。
木亭被她这一问竟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这姑娘比子桑姑娘还要野,心里虽这样想,嘴里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嘴笨又没法说,只好望向子桑暖,希望她能给自己解解围。
谁料子桑暖却好像看不懂似的,一脸好奇的看着他,好像也想知道,见木亭半天不说话,厅里都快冷了,才对苏子兮道:“你呀,就别调戏了,快说,这么晚来杨大人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咳咳。”苏子兮咳嗽了一下,说到正事突然严肃了起来,“婵贵妃你们应该都不陌生?”见两人都点点头,说道:“对,是你们负责接回来的,明日贵妃随驾去憺归园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了。”这时她给子桑暖打了个眼色,子桑暖会意,去把厅门关了,走到仍然站在一边的木亭身边把他拉着一起走到苏子兮面前。
苏子兮见他们都过来了,小声道:“她前段时间突然答应了皇上,时间正巧就在这避暑之行前些,杨大人总觉得有些怪异,所以才让我回来和你们一起随驾。若是无事便好,有事咱们三一起掉头。”木亭本来只是害怕陆小潺那最后的眼神,完全没想到其他的地方,这一听要掉头,脸一下子变白,虽说之前勇猛了一次,但那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背水一战。而这回不仅自己的小命先要护好,还要保护好皇上和贵妃,心里道本来觉得五年很短,这才发现恐怕还活不到五年。
“听说你本来不会武功,这次暖妹妹教了你不少,保护自己没问题吧?”苏子兮问道。木亭心想小瞧谁呢,子桑暖却接过话来:“上次还多亏了他救我。”
“你小子这么大本事,暖妹妹武功居然还需要你救?”苏子兮毕竟刚回来,虽见过了杨大人,很多事情她还不了解,于是有些惊讶。
“也只是运气好,而且子桑姑娘替我挡了一掌,不然我也早没了。”木亭憨笑道。
“妹妹你挨了一掌?受伤了没?重不重?”看苏子兮这么关心,两人感情应该很好,子桑暖却没有往日对木亭的霸道,像个小妹妹似的娇道:“姐姐放心,我没事,睡了几日,早已经康复了。”
“恩,那就好,以后可得小心点。”苏子兮说着瞥来一个生气的眼神对着木亭道:“臭小子,以后可得对我暖妹妹好点,她都舍身为你挡掌了,怕是我都没这福气。”
眼看她好像误会了,子桑暖赶紧推了推她的肩膀转移话题:“姐姐你说什么呢,当时也是为了大人的命令,别说其他的了,杨大人到底有什么话要你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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