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把盘子接在手,一个没端稳,差点摔倒。巡抚令自清一凉,以为要出什么事,复见他又站起来,才放下心道:“端稳了,别撒了。”
蔡京见令自清开口,随口接道:“怎么这么不上心,连个盘子也端不住,都是宫里惯的……”
那侍从脸一下红了,端着盘子走了下去。
……
这侍卫走到住处,把盘子一墩,怒道:“什么狗东西,竟敢对朕指三喝四,等回京后,看朕不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原来,这侍卫正是皇上赵佶,蔡京带赵佶私自出来,为了不招人耳目惹麻烦,也为了皇上的安全,除了让两个贴身侍卫知道这少年是当今圣上外,对其他人都加以隐瞒。
一路上,走县过府,这皇上都穿着侍从的服装,只有晚上休息,或找来女人,蔡京才单把他安排在一个房间,让那两个明白就里的侍卫守护。
来到济南,见着顶巡抚,蔡京也没把皇上亮出来,让他仍然穿着侍卫服装,站在自己身旁。不料,装样子顺口让他把盘子接过去,这皇上却从未端过这么沉的东西,几个金元宝竟然压得他差点坐到地上。
皇上的心里边有了气,以为蔡京这老东西真拿自己当侍从来使唤,而且验血之后,对他说话明显放肆了许多。
皇上进屋气哼哼坐下,饮了口茶,暗道:“这老东西如此整朕,瞧以后怎么收拾他!想让朕当你的使唤下人,朕才不受这无妄之气,出去溜达溜达!”
……
巡抚令自清看着那侍卫端走了盘子,忽然觉得这少年好似曾经见过,但又想不起在哪儿碰见的。“巡抚大人,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令自清连忙回过神答道。
“巡抚大人,你在山东为官,肯定见过不少美人?”蔡京打发了皇上,趁着酒劲似笑非笑地问道。
“下官对女色看得很淡,一般不注意这些……”令自清瞧他一个太监讨论这种话题,一时间不明白对方的心意,便正色回答。
“钱,所欲也,权,所欲也,女色,所欲也。是不是,我的巡抚大人?”蔡京一边说,一边歪身用手扶住令自清的肩膀。
令自清乃山东巡抚,也是三品大员,封疆大吏。在山东地面,那是前呼后应,掷地有声的权贵。在此,谁敢对他胡言乱语,如今见这阉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专说些下流无耻的轻薄之言,怒气早就顶到了脑门子,真想立刻扬手扇对方几个嘴巴。
但转而一想,人家是总管大人,面前的红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于是他只得忍道:“下官为人处事上为朝廷,下为子民,其余不谈……”
“你无欲,莫非也净了身?”蔡京不知廉耻,假作讶然道。
令自清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想你个死太监,净了身怎么还想女人,莫非真和传说中那般是个假太监?!那么皇上……他不敢往下想了,压了压怒气,准备试探一二。
“济南泉水多,这儿的姑娘脸皮都像泉水般透亮,如果公公喜欢,明天下官挑几个水灵的,送与公公如何?”
“别明儿呀,今儿个我就想要个陪寝的。”蔡京笑道。
“今天太晚了,下官找不来水灵的姑娘……”令自清推托道。
“你偌大个巡抚衙门,竟没个漂亮姑娘,咱家不信!”蔡京摇了摇头,立即起身走出屋外。刚凑巧,一抬头看见个姑娘头前站立,忙奔上去说道:“姑娘,公公想你呀——”
令自清一见蔡京冲那姑娘奔去,忙拦住说:“蔡大总管,这可不能,此乃小女!”
“甭胡说了,咱家看上个姑娘你就说是你女儿,事情咋会那么巧呢?你以为咱家在宫中,整天不出来,不知你们这些官员在外面任意的娶妾纳小么?她是你的小女,还是你的第十几房小妾?这小姑娘紫色不错,咱家要定了!”蔡京说着,挣开令自清的手,又奔那姑娘而去。
那姑娘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向这里张望。
“你赶快走!”令自清忙跨上一步,扯住蔡京衣襟,同时喊道。姑娘这才缓过神来,忙进屋关上门。
“你关上门,我就进不去了?!”蔡京快要挣脱开令自清的拉扯,令自清干脆提脚一勾,直接将这的太监摔了个大马趴。
令巡抚急忙对众护卫说道:“蔡大人醉了,快扶公公回房歇息!”
众护卫便搀扶蔡京起来,两人架胳膊,两人抱腿,凭空将人架走。
蔡京挣扎不定,大嚷道:“咱家就要这个女人,令自清,你听着,明天不把这女人给我送进来,回京咱家到殿前告你,说你预谋造反……”
巡抚令自清见众护卫把蔡京送入屋中,心里好是懊恼,千小心万注意,怕得罪这皇上面前的红人,各个方面都算计了,就是没想到这宫里来的大太监,竟然是个色鬼,趁着醉说混话,让想让自己给他找女人。
结果出门碰见了自己的小女儿,正立在她门前看热闹。如今别说他是个巡抚,三品大员,就是个普通百姓,也不会愿意把女儿送给这畜牲糟蹋的。令自清想到这,心里恨意更加,真想一刀宰了对方。
但杀这狗太监容易,巡抚的官职就别想要了,闹不好再诛九族,得不偿失。唉,谁让这死太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百事忍为上,暂且忍忍吧,令自清烦躁的想。
屏退左右,他在屋中生了会儿闷气,听兵丁报告说蔡大人已歇息,方换上青衣小帽,带着一个随从上街转转,散散心。
山东巡抚令自清来到一个饭馆,坐下要了二两酒,准备借着喝酒舒舒心中的闷气。刚才酒席让蔡京搅和的既没吃好,也没喝好,肚子里全是气,没多少实在东西。正端起酒杯喝的时候,突然看到饭馆一个角落里一个人也在饮酒。
令自清无意向那里看了一眼,那人刚好也在往这里望,四目相对,他立刻想起此人是蔡大人那差点摔倒的跟班,不禁大惊。这蔡大人好是厉害,人都睡了,却派出跟班追踪自己,如果不是无意间望了这一眼,哪能发现有人盯梢。
想到此,令自清纹丝不动,装成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仍和随从慢慢品酒。
正这时,无门开了,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婆,看样子是个要饭的。她走进屋看了看,径直走到那少年的桌前,一屁股坐下说:“少爷,赏口饭吃吧,我老婆子七八天都没吃上饭了,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吧!”说完,也不管这少年是否同意,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筷子,夹起桌上的饭菜就吃。
“你……你吃了,我还怎么吃?!”少年气得站起,用手指着桌上的饭菜说。
“怎么,你是嫌弃我的筷子脏,还是我的手脏?”那老乞婆伸出拿筷子的手。
令自清瞧那少年和人争执,怕又惹出其他麻烦,忙过去准备劝解,到跟前一看,却发现这老太婆的手干净得很,而且皮肤软细,根本不像老人的手。而她那筷子更是离奇,一个乞丐竟然拿着一双银筷子。
令自清大感奇怪,忙观察这乞丐的脸,只见老乞婆的脸虽然脏兮兮,头发花白,但那双眼睛却黑白明亮,水灵灵的,哪是上了年纪人的眼睛。这老太婆定是个女孩子装扮的,令自清心中暗笑,说道:“他嫌弃你脏,你来我这桌吃吧!”
“对,你到那桌吃去,朕可不愿你在我身边!”少年斥道。
令自清耳朵极尖,少年这句话刚透出个朕字,立刻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忙定睛细细观瞧,终于想起这少年正是当今天子。心里不免怕道:幸亏圣上出来让自己碰到了,如果今晚没出来,皇上跟自己的管辖地区出了事,诛九族都是轻的!
他当时就想下跪,但转念一琢磨,皇上是微服私访,自己哪能在饭馆当着众人的面挑明,别的先不说,他的安全便成了问题。
“这样吧,咱们一块吃!”令自清决定先隐瞒下去,和随从坐到了皇上身边。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桌用膳!”赵佶见又来了两人坐到桌子旁,有些不高兴地说。
“也好,我们只在一旁坐着,行不行?”令自清说道。
“老板,再上几个菜!”那老乞婆见桌上饭菜已不多,喊了一句。
跑堂的小二过来问:“谁喊得要菜?”
“我!”老乞婆应道。
“谁付账?”小二瞧瞧桌边的其他人。
“他!”老乞婆一指那少年人。
“付账,付什么帐?”少年奇道。
“小哥,吃饭给饭钱,住店给点钱,您在我们买卖这儿吃饭,自然要付账了。”小二笑道。
没等少年开口,山东巡抚令自清赶紧接道:“店家,在上些酒菜,把这残羹剩饭的全撤下去,桌子擦净,帐我来结!”说着,摸出一个五两的银元宝递到店小二手里。
那店小二一见银子,眼睛快眯成缝了,急忙堆笑道:“是了,爷您稍等,我马上就把饭菜端上!”
等待桌子擦净,饭菜端上,巡抚令自清端起杯子说:“这位公子,老夫看你面目清奇,敢问贵姓?”令自清虽揣摩对方身份乃当今圣上,但并不敢十分确定,所以借着献酒试探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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