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朱门 > 第22章 第三十二章 正阳
    不远处慢慢悠悠地晃过来一个小道童,穿着一身藏蓝的道袍,还像模像样地拿了把拂尘。他瞧见胡喜儿和采荷站在一起,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一脸雀跃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采荷姐姐又有什么新八卦了吗?”

    采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那日的所见:“七天以前……我看见正阳宫的宫女在袖子里藏了张信纸样的东西。”

    胡喜儿还没开口,隐言先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正阳宫的?”

    采荷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小道童你也太蠢了吧!各宫宫女衣裳都有标记的啊!何况正阳宫的五瓣莲绣的那般漂亮,傻子才认不出来呢!”

    隐言却破天荒地没有和她就“傻子”二字进行一番唇枪舌战,反倒罕见地愣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五瓣莲?这是……正阳宫的?”

    采荷奇怪地瞟了下他,点点头:“是啊。”

    隐言瞪大了眼,手中的拂尘微微颤抖起来:“我几日前……见过五瓣莲的裙摆,在曲婕妤奉陛下之命前来向我师父问卦的时候。”

    “那天……曲婕妤问的是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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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阳宫中,三足鼎式玉制香炉中燃着上好的沉水香,香气淡雅而醇厚,那一份若有若无更是添了三分韵味。

    高座上红衣凤冠的女子捧着茶,眉眼隐在袅袅雾气之中,竟是显现出些许若隐若现的朦胧美,就像这香一般。

    “世子夫人意下如何?”

    谢华晏合上杯盖,拿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抬头浅浅一笑:“娘娘盛情相邀,本不该拒,只是太后娘娘有请,臣妇须得去了。”

    方才皇后邀她同自己一道去逛御花园,似乎全然不知她今日入宫是拜见太后的。谢华晏奇怪之余,也只能婉拒了。

    皇后笑了,她的眉眼在后宫之中实在算得上出挑,只是往日里威严又端庄的气质太过强烈,甚至夺去了容貌的风采。如此粲然一笑,才叫人想起来她昔年也是个名动京城的美人儿:“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强留,你且快些去吧,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或许是因为对她有所怀疑,谢华晏今日总觉得这笑有些怪异。

    她微微笑着,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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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言跑过来的时候,巫玄乙正盘腿坐于一块大石之上,闭着眼静静地听着风过林涛时发出的声响。

    慌乱的脚步声破坏了竹叶沙沙作响时那样的天地相融的感觉,巫玄乙睁开眼,一双墨色的眸子清清淡淡地看过去:“又怎么了?”

    隐言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平缓了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这才开口:“师、师父,我们发现了一件大事!”

    听完隐言磕磕巴巴的阐述,巫玄乙闭上眼默默推算一番,再睁开眼时,那张总是冷静淡然的脸上竟然出现了难能一见的凝重之色:“隐言,随我去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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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华晏走进慈宁殿时,有些惊讶地发觉里面的光线竟然十分昏暗。

    太后在后宫沉浮大半生,如今终于城为了大楚上下最尊贵的女人,原本天性中被压抑的活泼烂漫几乎一下子全部释放出来,越活越像个孩子。

    别的富贵人家的老太太要么青灯古佛,要么家长里短,唯这位最是贵不可言的老太太一把年纪却活得越发天真。打个比方,仅以灯烛为例,从前的慈宁殿,即便是在白日里也要点上满屋蜡烛灯盏,烛灯摇影,便是一派浪漫天真。

    谢华晏带着满腔疑惑进了里间。

    太后正歪着身子靠在榻上,满头银丝盘成一丝不乱的发髻,身后的窗子里透出些许光线,让屋子里多了几分亮光。但也正因为如此,反倒让旁人由于背光而瞧不清她的神色。

    行过礼,太后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谢华晏自然不会推辞。

    坐近了,她才发现太后竟然瘦得厉害,双颊深陷,保养得宜的一双手上骨节突起,甚至可以瞧见皮肉之下的一道道突出的青色,衣裳挂在身上,居然有些空空荡荡的。

    “华晏啊,”太后的声音也沙哑苍老了许多,甫一开口就猛咳了几声,一旁的姑姑连忙递上茶盏,太后顺了顺气,接着道,“你可知今日哀家宣你入宫所为何事?”

    谢华晏微微一顿,很快就摇了摇头:“臣妇不知。”

    “谢家一向忠心,永定侯府也是。”太后突然道,话题转折得有些生硬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况且你从小就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信得过你。”

    谢华晏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汝窑瓷杯。

    太后忽然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太后强撑着直起身子,瘦骨嶙峋的一双手紧紧拉住了谢华晏的,捏得她的骨头都有些发疼。而下一句话便如平地起风雷,将她炸到惊得坐在原地,连动作都停滞了:“华晏,哀家想告诉你,宫中有人私下同鑫人往来,传递消息。”

    谢华晏惊的倒不是这个消息,这个她前两日就猜想到了;她惊的,是太后对她竟然这样信任。

    不过……谢家和永定侯府世代忠心,她又是太后看着长起来的,有这样的信任倒也不是非常奇怪。

    她微微合上眼,长长的眼睫倾覆下来,止不住地轻轻颤动,沉思了会儿,点点头:“华晏知道了。”

    “好、好。”似乎得到了什么保证一般,太后松开她的手,有些无力地倒回去,复又依靠在榻上,只是面上多了几分浅淡的笑意,“那哀家也不多留你了。”

    谢华晏微微颔首,告退离开。

    -

    林北辰正在御书房里作画。

    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尺长的洒金宣州纸,白玉紫豪湖州笔肆意地在上面游走,顷刻间便倾泻出一大片湖海江山,皆是三两笔泼墨画成,满目的写意风流。

    看见巫玄乙进来,林北辰也不说话,直至落下最后一笔才略微舒了口气,一边习惯性地打趣一边抬眼去看他:“国师今日又有何贵干啊?”

    抬起眼,他才发现今日巫玄乙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陛下,玄乙有一事须禀。”

    “宫中或许有人恐与鑫人暗通款曲。”

    “啪嗒”一声,是刚刚画好的画卷跌落在地的声音。幸好是背面着地,未曾污染了画面,不过可惜的是,卷轴竟被生生摔裂了。

    巫玄乙面色不变,仍旧一副八风不动的姿态:“玄乙斗胆,妄揣那人是皇后娘娘。”

    林北辰盯着那道刺眼的裂痕良久,最终有些厌烦地别过眼,冷冷开口:“皇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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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谢遥安信至京城。

    天青色裙摆连带着上头精致的五瓣莲纹在门边轻巧地一闪而过,宫女转进了华美的宫室,跪坐在地上,柔软的裙摆轻轻散开。

    “娘娘,这是这回的信。”

    染着丹蔻的手伸了出来,接过信纸,这双柔美的手的主人扫了一眼信纸,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此次时间又充裕起来了吗?”

    前几次因为时间不充裕,都是由信使看过转告宫女再复述给她。如果不是上一次第二张信纸上的内容太过重要,她们也不会冒险直接取回信纸。

    “是的,此次遇上沿河运送粮草,是以耽搁了几日,信使便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誊抄。”

    美人随意地应了一声,待看到信上那句“鑫人再犯,凉州难守”时,面上才露出一点笑意。

    凉州乃大楚西北的屏障所在,战略意义非同凡响。一旦被攻下,鑫军攻入大楚都城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终于……要到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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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清公主府。

    林幼棠接过探子来信,仔仔细细地瞧了两眼,轻轻呵了一声:

    “正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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