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清风志 > 1 都是饶舌惹的祸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混沌海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形其状,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海内八荒之虚,在西南,中州至东,隔以幽冥混沌。方万里,围四海,面有九门,神兽守之。南方苍梧之渊,有山名九嶷,山中沙陵,帝神之所在。

    至帝俊,有犯境妖者众,帝命祝融降,将毕节,节杀鲲兽,是复土壤。

    然鲲巨不知几何,腔血火毒,焚万物,乃至洪水滔天。节窘迫,不待帝命,窃息壤以据洪水,遂祝融杀节,复生偃师,帝命偃师守沙海,以定东洲……”

    说到此处,说书人拿起木块拍了一下,正要接着往下说,突然三楼上一个客人喊起来:“毕先生,您别老讲八荒传说啊!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说书人微微一笑,收起手中折扇,向着楼上客人拱手道:“不说八荒,那邹大官人想听什么?”

    显然是相当熟稔的客人了,连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身着皂青色居士袍子的邹大官人眼珠转了转,说道:“毕先生,您路道广,听说的江湖趣事儿多,您给讲讲呗!”

    同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附和,连带着周围好几桌客人起哄,让说江湖事。

    毕先生不说话,伸手捻了唇上胡子,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若不然,说书的给诸位讲讲最近江湖上几件无头公案,不知听客可有兴趣?”

    邹大官人先声叫好,其他客人便又一道附和。

    跑堂子走到毕先生跟前,替他茶壶里继上水,好奇问道:“先生今天自个儿破规矩啦?来的时候不是说不讲江湖事?”

    拿起折扇摇了两下,说书人笑道:“略说些题外话,不妨事。”

    跑堂子这边添毕了茶水,那边就又有人招呼。顺着望去,就看二楼沿街,在窗下雅间里坐了一对主仆。

    上坐一人武生打扮,眉目清秀,年少焕然。

    他头冠纱冕,身着蛋青色素纱士子中单,暗云海纹,外罩玄青色纱综,一样用纬锦法织就了暗马尾纹。看着虽不伦不类,衣料做工却属上乘,纵是太平湖南东江城,边境上来去客商无数,也少见这样的上等货。

    只是一脸稚气未脱,可知至多年及弱冠。

    眼下那少年正伸着头,饶有趣味地听周边人聊天。

    坐在下首的小随从显得有些紧张,小声说道:“四殿……”被一折扇敲上脑袋,立刻改口:“四公子!都到边境上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青衣少年嘿嘿一笑:“急什么!跟着公子出来耍,有你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满意!”

    小随从便嘟哝:“公子是好,我不行啊!我总觉着这次回去,夫子得扒了我的皮!两层!”

    青衣少年嫌他啰嗦,打断道:“行了!行了!有本宫……本公子保着你呢,没事儿啊!且听那说书的老儿讲什么无头公案,公子我也体察体察民情,难保以后用得上!”他说了这些话,拿起杯子喝一口,又打开折扇摇起来。

    那跑堂子此时已在各个桌上添毕了茶水,拎着开水壶向楼下走去。

    刚转到二楼楼梯上,就听到说书人开口讲道:“诸位听客,毕某不才,既然各位都听腻了八荒传说,那咱就讲讲新鲜事儿。最近江湖上两件无头公案,先说第一件!”

    一折扇敲上案头的乌木块,说道:“咱们这东江城地处苍云莲宗边境,来往东西,都是行车走马的营生,各位可知,行车走镖,最有名是哪家?”

    三楼上立刻有走散帮的行脚伙夫嚷起来:“自然是龙门镖局了!”

    说书人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又问:“诸位可知龙门镖局,行镖天下,都有多少分号?”

    这一问,把这群江湖老粗都问住了,茶楼之内顿时鸦雀无声,说书先生正待接着说下去,忽然角落里响起个珠玉落银盘一般的声音,说道:“龙门镖局行镖天下,有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方,十六家分号,共一千三百二十六人,镖师六百八十三人,大镖头二十六人。”

    顺着声音寻去,便看到角落里坐着个紫衣女子,轻纱遮面,虽然头戴围帽不见容颜,单看身形,也是个绝代佳人。

    毕先生听了,微微一笑,接道:“正是。可就是这东江城属的东南分号乙,上月廿九,镖局上下八十一口,尽数遭人毒手,不分男女老幼,一并遭人割了喉,大镖头楼惊宇更是项上首级都被取走,背上还剜去一大片皮肉。”

    “哇!这么血腥!”雅间里的青衣少年睁大了眼,问道:“地方官府不管么?”

    听他这样说,茶楼里的人哄笑起来,少年不明就里,神色略显尴尬。

    三楼上一个镖师打扮的中年人说道:“小哥,你有所不知。东江城地处边境,龙门镖局东南分号乙虽然号称苍云属,却因为镖局位置骑在苍梧山边境线上,如今实际落到莲宗在管辖,本地官府不是不想管,只是不敢,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对面莲宗,边境小地方,惹不起。”

    另一个镖师叹道:“唉,想当年楼总镖头把东南分号乙字安排在边境上,还算是在境内,现如今不单单苍梧山有一大片归了莲宗,就连这东江城,都有一小半被他们拿去了。”

    少年听到这样说,先是一愣,继而愤然道:“本地驻军在干什么!”

    毕先生向他一拱手,说道:“这位小爷性情中人。地方官府虽有掣肘,但江湖自有江湖规矩,龙门镖局大门大派,想来应当有讨回公道的方法。”

    楼上的茶客便又问:“毕先生,您接着说,到底是谁干的?”

    毕先生又伸手捻了捻胡子,笑道:“这位客人把说书的难住了,凶手是谁说书的不知道,但据说,有人在凶案现场留下两行字。”

    三楼那镖师好奇地问:“什么字?”

    “直济长风满燕羽,孤鸾清音上九天。”

    说书先生话音未落,就有人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二楼上一个客人喊起来:“毕先生,这两句怎么像有所指啊?”

    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商旅人有些犹豫不定地说道:“这……倒有几分像是在说清风山庄啊!”

    三楼上的茶客接口说道:“什么呀!摆明了在说九天玄狐嘛!”

    邹大官人咂嘴发出啧啧声,说道:“这次第有名有姓,城南清风山庄要糟啊!”

    毕先生笑而不语,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面前的乌木拍。

    那上面细细地雕了云纹,纹理之间用金粉描过。大约是东西年岁久了,金漆都几乎摸得没了颜色,其中一角上崩掉个大口子,主人找来墨玉打磨了填上,又封上金钉,虽残缺不全,看起来也有可爱之处。

    青衣少年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清风山庄,九天玄狐,听着都觉得厉害,早就忘了自己是偷溜出来的,应该要保持低调。

    他叫小随从把茶杯碟盏拿了,换到毕先生跟前一张桌上,问道:“既然有名有姓,难道清风山庄也是莲宗地头吗?官府为何不去拿人?”

    茶客们又一次哄笑起来,三楼上的邹大官人笑得肚疼,便揉着肠子对青衣少年说道:“这位小官人,你又有所不知了,清风山庄虽然在苍云境内,但本地官府是管不了的。不说官府,清风山庄那一群乌合之众,便是江湖上的名门大派也不见管得了!”

    少年懵了,问道:“什么意思?”

    毕先生向他一拱手,说道:“这位小爷,您有所不知,清风山庄在城南的苍梧山脚,庄主人姓甚名谁,江湖一概不知,只知历代皆称九天玄狐。山庄也算不得什么正经门派,对江湖上的事概不参与。只是对自愿投入山庄的江湖人,过去种种,杀人放火也好,鸡鸣狗盗也罢,一概不问。

    一旦收入门下,只要不再犯事,就尽力维护周全。

    是以各门派遭驱逐的弟子,走投无路的朝廷重犯,有好些都投过清风山庄。

    自然山庄也有规矩,据说是:一入山庄深似海,恩怨情仇一笔勾。再有冤孽,也不许参与江湖上的事,有犯规者,轻则赶出山庄,重则有庄规另行处置。”

    这一段说完,他拿折扇伸到脑后挠了挠,又道:“不过这些也都是说书的道听途说,做不得准,这位小爷,您听过就罢了,权当个听个乐子。”

    这少年正要再问,三楼上的邹大官人又开口了:“小官人,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清风山庄没人管?嘿嘿,我跟你讲,早几代庄主的时侯,还有过各大派执法弟子来追讨罪人,但山庄之外各种机关,一般人能不能摸到门上,先是一问,闯不闯得过,又是一问。再就是过了机关,历代玄狐庄主奇人也,功力高深,不出武林榜前十。

    有人说,前几年,还有少林的掌门方丈亲自来拜会。就这,都没能把犯事的头陀带回,手段可见一斑那。”

    少年却道:“不管不顾维护恶人,怎么也不见得是好人吧?!”

    邹大官人笑道:“小官人,你在仔细想想,当真来者不拒吗?那也要先找到山庄,闯过那些机关再说啊!此外,庄里人这几年来就没在外露过面,庄主人的真面目也根本没人见过,你说,要怎样去摸门?”

    末了,他自言自语道:“哎呦,这次龙门镖局踢到铁板喽!”

    毕先生摇头说道:“大官人此言差矣,咱暂且不论血字到底能做得几分真,也不说清风山庄的规矩,只单说若真是九天玄狐干的,何苦给人留下线索?如此嚣张,不是自找麻烦么?”

    青衣少年从鼻子里哼一声,说道:“从先生叙述来看,这山庄主人难道不是嚣张至极么?不但官府,连名门大派都一概不放在眼里,行事也诡异乖张,杀人越货,留下名号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听得楼上楼下的茶客频频点头。

    但毕先生却伸出第二个手指,说道:“这位小爷,这就是在下要讲的第二件事。”

    青衣少年惊道:“不是吧!这么大的刑案做一件不够,还做了第二件?!”

    毕先生连连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第二件事,其实是早在龙门镖局出事前,这一代九天玄狐就失踪了,这一个多月下来,现任山庄管事多方打探消息,毫无结果。”

    这下轮到邹大官人好奇了,说道:“毕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嘛?”

    毕先生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说书的,也有个别跑江湖的朋友,多少有些小道消息嘛。”

    角落里那个紫衣女子又开口了,冷冷说道:“这位说书的先生倒像是知道山庄不少事情啊?九天玄狐失踪,就能洗脱杀人嫌疑了么?”

    青衣少年一听这话也起劲了,对毕先生说道:“这位姑娘说得对啊!九天玄狐失踪和杀人之间并无冲突,算不得无头公案,说不定畏罪潜逃呢!”

    毕先生一听这话,抬手轻轻捻了捻胡子,便是叹道:“话是不错,但九天玄狐失踪在先,龙门镖局凶案在后,虽然并不能说一定没有关系,要说是畏罪潜逃,未免有点过不去。除非是设局在先,再者……”

    “再者如何?”那个紫衣女子又冷冷开口了:“这位先生说书说得极好,句句都在为九天玄狐开脱!怎么不去搏功名?日后也好堂上断案,白白在这里浪费了口舌!”

    毕先生略微有些尴尬,但客人究竟是客人,所以他便只是笑笑,向紫衣女一拱手,没再说话。

    三楼上的邹大官人一拍大腿,说道:“啊呀!这位小娘子,你也忒认真!难得毕先生不讲八荒传说,说些新鲜事儿,大伙儿听听,不过图个乐子,茶余饭后落点谈资罢了,你何故如此反感?”

    青衣少年也觉得女子态度奇怪,正点头附和,却听邹大官人话音未落,紫衣女一拍桌子,二楼角落里就有一群壮汉便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一时间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虽害怕却又觉得无比新奇,便是目不转睛地看。一旁的随从却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不知如何是好,抱着包袱直打抖。

    邹大官人在边境上讨生活,见过各色江湖武士剑客,均是刀尖舔血的营生。这一次他无意间得罪了不知何方神圣,心里害怕,脸色发白,便一缩脖子躲回到三楼栏杆后不敢吭声了。

    只看那紫衣女子一抬手,便又依次响起刀剑还鞘的声音,身边十几条壮汉又渐次坐了下去,似乎先前立刻要打杀的一幕从未出现过,只是这茶楼里的气氛却突然凝重起来。

    跑堂子伸头上来,一看这副光景,也猜想不是什么好事儿,一缩头又奔下楼去了。

    青衣少年不知厉害,开口胡言:“这位姑娘想来也是性情中人,在此为苦主鸣不平,值得称道。但苍云诸州升堂断案都有规矩,不是儿戏,也不是茶楼间谈笑可以左右的,这位先生也只是说说,你就不要太介怀了。”

    他只自顾自说,完全无视身边猛拽衣袖的小随从,又道:“姑娘家还是不要舞刀弄枪的好,不小心刮伤了脸就不美了。”

    最后那一句说完,毕先生都为他捏一把汗,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这位小爷,没事的,来的都是客,不妨事。”

    转过头,又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小哥你莫要再多说了!这里都不是好惹的货色!”

    但毕先生这话还是说晚了,那紫衣女呵呵一声,问道:“哦?你见过吗?你怎么知道刮伤了脸就不美了?”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撩起围帽上的纱巾,露出了脸。

    只见纱巾下,一道醒目的疤痕,一直从那女子嘴角爬到左耳,横梗蜿蜒其上,犹如一条肉色的蜈蚣!

    青衣少年一看,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特么的这是多什么嘴!

    只听紫衣女问道:“怎么样?美么?”

    少年不知该怎么答,只能瞪着眼看她。

    那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开外,柳眉薄唇,广额丰颊,明眸皓齿,风姿绰约。如果没有脸上的疤,绝对算得上是美人。然而终究是有了这条狰狞的疤,就只觉得反差巨大,感觉诡异而已。

    仿如附体一般,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呃,美……则美矣,稍显,稍显有些特别,”

    特别?你奶奶的!真该死!他又立刻补充道:“呃,这位姑娘,你要是,要是有心思,在下认识不少名医,可以治疗……治疗……”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这算哪门子恭维?!

    一听这话,紫衣女面上立刻变了颜色,紧抿了嘴瞪着他,一双美目里仿佛要射出箭来。

    身边的小随从听他说这话就知道不好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双脚发软,那这会儿已经是全身瘫软了。

    说书的毕先生也被吓得面色尴尬,挺身而出拦在少年身前,对紫衣女子陪笑道:“霍娘子来啦?总镖头他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

    楼上楼下一听说开口叫霍娘子,就立刻响起了轻微的嘘声。

    这位霍娘子来头不小,是龙门镖局大都总堂的一位大镖头,习武世家的出身,她早年在昆仑山跟着武师学武,后来学成归来便跟着长辈们押镖,那脸上的疤痕便是一次押镖途中,遭遇匪徒而留下的。

    女人家习武听着总不像那么一回事儿。江湖儿女虽说这方面没什么顾忌,但脸上留了这么一道疤也是没谁了,是以霍娘子直到将近三十才找了个小丈夫嫁了。

    因招赘的女婿,也没有冠夫姓,一直就用娘家的姓名走江湖,但毕竟是嫁作了人妇,故而人人都称她霍娘子。

    只见她向空中拱了拱手,说道:“总镖头神拳无敌,威震八方,好的很,劳烦先生挂怀了!”

    毕先生听她说完,一抱拳笑道:“霍娘子也来喝茶?”

    听霍娘子轻哼一声并不接话,毕先生便叹道:“娘子必是为了东江城分号的事儿来的,倒是说书的不明事理了,还请多多包涵。”

    这话说完,又向楼上楼下各个方向拱手道:“诸位听客,不好意思,今天这书咱说完了,先行告辞,明儿个咱再接着说八荒搜神记。”

    说完,捡起乌木拍,把折扇塞进腰间,带上斗笠就要离开。

    却不料身旁的青衣少年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无奈之下轻声说道:“小哥也赶快离开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少年点头,自腰间摸出一锭碎银扔在桌上,算会了茶钱。

    随后向说书人道:“毕先生,我和你一起走。”说罢站起身,身边的小随从也立时打起精神,背着行囊就要向楼下跑。

    却不知刚站起来,就有两个大汉拦住了去路。

    心中暗暗叫苦,就听身后女子的话音又响起来:“小哥不是要给奴家介绍名医吗?怎么,话还没说完就要走了?”

    只得讪讪地转头过去,笑道:“霍娘子嘛,我记得了,既然知道了姑娘名号,等我知会了家严,一定替姑娘找个好大夫。”

    哪知此话一出,霍娘子脸都气黑了。

    谁都知道她年近三十才嫁了人,直到如今也无所出,虽说是招赘的夫君,于女训上的规矩近乎没有,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总是面上不光彩。

    这些年她为求子嗣遍访名医,直到如今不曾开花结果,因此被砸掉的医馆招牌也是不计其数。

    由于这事一直压在心头,近年来,“大夫”这个词儿简直成了她心头一根刺。

    但显然少年并不知情,还待说什么,就见眼前一花,左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等看清了眼前一条紫色影子,才知道刚刚是挨了霍娘子一巴掌。

    他从小娇生惯养,在深宫里处处尊贵,哪里受过这等折辱,立刻喊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礼?无故便打!可见人如其貌!真正一点都不美!”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毕先生连忙把他拉到身后,这才免去他更多皮肉之苦。

    “霍娘子这是何必,”毕先生打着圆场说道:“这位小官人不是江湖人,不知道其中缘故,不小心冒犯了娘子,不知者不为怪。娘子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吧?”

    霍娘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眼看向毕先生,问道:“那这位先生呢?是不是江湖人士?”

    毕先生连忙躬身,拱手说道:“娘子高看了!在下只是个说书的,算不得江湖人,适才如有冒犯,还请娘子海涵!”

    但霍娘子似乎并不打算放他们走,又问:“这位先生贵姓啊?哪里坐庙,何处烧香?”

    问的是:是哪个门派的,师承何人?

    毕先生忙道:“不敢不敢,小姓毕,单名一个竟字,不在江湖门派中。我是外乡人,来这里说书几年了,这里掌柜的都是知道的,只是说书而已。”

    霍娘子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听明白的,却只用白话回答自己,显然是想强调自己不是江湖人。再者,就是要满屋子人都听明白,如果自己明着为难对方,也讨不到好口舌,便笑道:“这位先生倒是个明白人,奴家有一事相求,望先生鼎力相助。”

    毕先生忙道不敢不敢,又说自己一介布衣,比不得诸位高人,不晓得能帮上什么忙。

    霍娘子也不恼,又道:“奴家适才听先生说了许多清风山庄的故事,想来是认识庄里的人,知道怎么寻他们庄主了?还劳烦先生,替我们带路啊?”

    毕先生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忙道:“啊呦喂!霍娘子啊!小人只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人人都知道山庄难找,娘子你又何苦为难说书的呢!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霍娘子笑道:“奴家不管好不好听,奴家只知道有句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一介妇道人家,如今却要抛头露面,为镖局里的兄弟讨回公道,先生如此不肯帮忙,说出去又好听吗?”

    毕先生听到这样说,更着急了,只好不停地搓着双手陪笑:“霍娘子,这又是何必?说书的确实是不知道啊,真的知道,又怎么会还在这里站着呢?”

    他一边说,一遍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早就被人‘咔嚓’了呀!”

    听他说完这一句,霍娘子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是勾了勾唇角,垂眼转身,一挥手,挡路的大汉让了一条路出来。

    毕先生忙对霍娘子又是抱拳,又是感谢,随后便拉着少年主仆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二楼和三楼上的客人一看如此,也都一个个悄悄溜下楼去,只剩龙门镖局的人还留在二楼上。

    边上一个头戴斗笠的大汉问道:“师姐,适才堵住那个说书的,是何用意?”

    霍娘子回到自己座位上,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说道:“阿六,你可知道我们为了寻访清风山庄的消息,调动了多少沿线上的人力?”

    那叫做阿六的大汉摇摇头,霍娘子接着说道:“东南面所有的关系我们都用了,也只不过查实到清风山庄在苍梧山脚,在东江城南。山庄之内有水道可供运送货物,沿东溟江溯游而上,或可找到。”

    她说到此处,眯起眼来:“一个说书的,却连山庄里现在是哪个管事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自然是有关系了。”

    那大汉一听这话就急了,忙道:“那刚刚就不该放他走呀!师姐!”

    霍娘子一摇头,对大汉道:“你懂什么?他和山庄的人有关系,还能在东江城里自由来去,甚至在此地说书,显然关系非同一般。如果硬来,我们从他嘴里绝套不出话来。由他去。”

    说完又对身边另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说道:“孤帆,你脚上功夫好,跟上他,看他去哪。”

    年轻人点头应了,霍娘子又说:“出城后,你沿途留下记号,我们便可跟上,就是没什么,所有人马也都到城南江边码头集合,沿江而上,去找清风山庄。”

    尹孤帆再次点头应了,便就使出蜻蜓点水,片刻消失了踪影。

    霍娘子又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微微皱紧了眉头,清风山庄不好找,然而又不得不找。

    想到此处不由觉得疲倦,便就重新带上围帽,仍旧静待消息。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