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长河流殇 > 前传 当年血战 第一章 洛河失守
    大梁昌泰甲酉年一个冬末的清晨,大雾将梁国北境洛城及方圆数百公里范围笼罩,数十米开外的树木建筑均若隐若现,朦胧中一切似乎如往常一样宁静祥和,数十年的平静让人忘记了洛城乃是梁国北境军事要城,控制着通往梁国腹地的要道。忽然,在洛城城北官道上,一阵急促的蹄音出现,并逐渐由小而大、由远及近,不一会,一匹马自浓雾中显现,自北向南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口喘粗气,身着大梁军服,显然是大梁军士,却满身血迹斑斑、军服残破不堪,他死命抽打着胯下战马,口里急急自语:“快了,快到了”。

    蒙蒙雾气中,洛城似已能看到轮廓,但战马显然已濒临力竭,口吐白沫,任凭军士如何抽打,也已无法再快一分。

    这时,后方浓雾中再次出现两骑,马上之人身着异族服装,手执长刀,身背长弓。两人驭马技术显然极高,且马匹精良,气定神闲中竟逐渐追近大梁军士。

    军士听到后方蹄音,更显焦急,无奈拔出一把短刀,脸上稍显不忍,却未作犹豫一刀插入马臀。那马痛嘶一声,便又稍稍加快了一些。

    追击的二人见一时难以抵近,互视一眼,微微点头。其中一人面无表情,长刀入鞘,拿过弓箭未作多少瞄准便一箭射出,雾气似乎丝毫不能影响异族人的准度,长箭直接穿入大梁军士背心。军士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洛城,嘶哑着喊了一声“洛河......失守”,便栽下马来。战马失去主人,似乎也失去了最后的生命支撑,终于一头仆倒在地,气绝而亡。

    异族二人看也不看地上死亡军士,直接一支响箭射向空中。

    片刻,后方渐渐响起轰隆之声,像是春雨之前的闷雷,低沉却连绵不断。随即,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突然间,浓雾似乎被撕开一般,数十骑异族骑兵从雾中猛然跃出,然后紧接着数百骑、数千骑、数万骑、数十万骑连绵而出,浓雾被完全冲开,一支庞大得充斥了所有空间的异族骑兵队伍疾冲而来,如同滔天巨浪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冲破大堤,猛然汹涌而出,将要淹没世间一切。又象地狱的大门被彻底冲开,放出了阴间所有魔鬼,他们似乎已忍受了数千年的饥饿,终于看到了人间的美食,兴奋得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嘶叫着难以听懂的语言,直扑蒙蒙雾气中孤独耸立的洛城。

    在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洛城城楼上,两鬓斑白的守将于焕之看着漫山遍野奔走迅捷的敌军和一架架高大的攻城车,面色苍白,轻声叹息:“洛河终于挡不住戎狄人了么。大梁的儿女啊,这个劫难你要如何度过呢”。随即看向身后一个个面无血色、瑟瑟发抖的士兵,淡淡道:“孩子们,别怕,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

    两天后,城破,于焕之将军及五千余名守军尽皆战死,城内万名百姓中男人们几乎全部在帮助守城时战死,剩下的女人老幼大多自杀。

    虽然戎狄人在攻城前派人劝降,并称投降将可以活命,一味反抗将被屠城,但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投降活命也会成为奴隶,生不如死。

    三天后,比洛城大二倍的肃州城破,守军大半战死,余者溃散。城内未及逃出的五万百姓被屠杀。

    消息终于传至大梁首都,一时间,大梁上下举国震惊,昌泰帝勃然大怒,下旨由镇北节度司赵启信统领集结各地方守卫师,并由御史大夫刘慎为监军,组成镇北军,立即赶往蔡州城进行阻击。

    可是,以步兵为主的镇北军远远赶不上戎狄人的行进速度。仅用两天,就赶在赵启信的军队到达之前,将比洛城大五倍的蔡州城攻破,守军稍作抵抗即四散奔逃。城内未及逃出的十万百姓被屠杀近半。据称未被屠尽的原因系戎狄人觉得蔡州守军的抵抗象娘们一样软弱,因此可减半处罚。同时,其首领下令,要节省力气,好继续进攻下一城池。

    可是,在他们离开时,最后一支队伍的千夫长却一时兴起,命人将城内所有人关至数处,封锁出口,然后放了一把火。戎狄士兵出城百里后,笑称仍能闻到蔡州城里飘来的人肉香味。

    当赵启信率二十万镇北军赶到蔡州时,戎狄军队却已离城继续深入梁国腹地,似乎守城对他们而言是毫无意义的事,他们要的只是杀尽一切。

    蔡州城内,映入镇北军眼帘的,是充满腐烂恶臭的地狱境况。所有房屋被烧成废墟,街道城墙均被血与火染成红黑两色,焦黑的树枝和檐梁上挂着无数无头尸身。随处是残肢断臂,难以见到一具完整的男人尸体,更无一具身着衣物的女人躯体。几只野狗叼着长长的肠子争夺拉扯,或是抱着孩童的头颅大口啃咬,一群群乌鸦俯在腐臭的尸体上肆意啄食。被啄去眼珠的尸体眼部空洞而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数个谷仓废墟中,堆积着数千具炭黑色扭曲的尸体,一个个张着大嘴,似乎想要呼吸这世间最后一口空气。几具靠近门边的尸体手指插进门板狭窄的缝隙死死抓着,头紧靠在门板上,似乎是想要破门而出,又似乎是在艰难忍受着烈火的焚烧和临死前的痛苦,灰黑的面孔上满是悲伤与绝望。

    谷仓一角,一个已难辨男女的成年尸体,紧抱一个婴孩俯贴于地,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烈火,给怀里的骨肉以一线生机。但一切皆是徒劳。战火之中,生命总是一次次显示着它的低贱和无奈。

    所有镇北军人因为震惊和悲愤而浑身颤抖,于是他们怀着满腔怒火沿着戎狄的蹄印追击而去。

    三天后,五万先锋师急行军,追上了戎狄人,这让他们自己都觉得奇怪。虽然他们不眠不休得追击,但大部分是步兵的他们应该难以这么快追不上戎狄人。事实也是如此,与其说是追上,不如说是戎狄人在等待着他们,且已选好有利地形,设下埋伏。一看到他们,戎狄人带着满脸的狰狞二话不说,就呼啸着冲杀过来,将他们重重包围。

    战局有时并不是由义愤或者是勇敢决定的。先锋师的士兵们不可谓不勇敢,他们做好了血拼的准备,可是若手中的长枪连敌人的影子都够不着就被敌人射倒,派出为数不多的弓箭兵对射,也比不上戎狄人的射程和精度时,这样的勇敢只能成为无谓的牺牲。

    戎狄人充分利用他们的强弓、出色的骑术和快马的冲势,将弓箭的速度和杀伤力发挥到最大,总是能在先锋师攻击范围之外就给他们带来杀伤,逐渐消磨着他们的反击力。

    他们如狼群玩弄羊群一样,骑着快马绕着先锋师的长枪阵放箭,让先锋师应接不睱、首尾难顾。伴随着先锋师将士一片片的倒地,戎狄人放肆得大笑着,就象是在享受着狩猎的乐趣,看到受伤倒地未死的先锋师士兵,他们会快速策马上前,将伤兵踩死在蹄下。

    先锋师愤怒得发起冲锋,可是面对戎狄人精准而密集的箭雨、灵活快速的机动,他们难以靠近一步。

    让他们射吧,等他们箭射光就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先锋师纵然人数越来越少,但仍然继续坚持着。终于,箭雨逐渐变得稀落,镇北军似乎看到了希望,准备作最后的殊死决斗。戎狄人也准备发起冲锋,他们有组织地稍稍向后退一段距离,然后在戎狄首领的一声令下,从四个方向向残余的先锋师发起了冲锋。

    冲锋冲垮了先锋师最后的斗志,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是面对面砍杀,他们也远不是戎狄人对手。戎狄人极善于借助马势,将弯刀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每当他们借助马的前冲、腾跃挥刀砍劈时,总是可以快速一刀致命,而先锋师手中的长枪却很难一枪刺中敌人要害。虽然看上去象是正面对杀,但其实只是一场屠杀。绝望之下,先锋师终于有人开始退逃,只要有一个,就会有二个、三个,然后就是整个军队。最后整个先锋师彻底崩溃,开始四散溃逃。可是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戎狄人轻松地追上去,一个个砍倒,轻松得象是收割河边的芦苇。

    也许觉得是拖累,戎狄人连先锋师士兵投降的机会也不给,一概砍杀。仅仅不到五个时辰,五万先锋师就几乎被屠杀殆尽,而戎狄人仅伤亡不到一千人。

    当先锋师战败溃灭的消息传到赵启信的主力军时已是深夜,戎狄骑兵恐怖的战斗力让镇北军每个将士感到震惊,整个军队开始被恐惧笼罩。特别是监军刘慎害怕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赵启信治军多年,意识到与戎狄人在平原决战难有胜机,但若此时快速退回蔡州固守会怎样?他望向黑漆漆的四周,突然打了个冷战,似乎黑夜中有恶魔正窥视着他们。他突然想到,既然探子能将先锋师战败的消息传回来,那么戎狄铁骑也很可能已悄悄隐伏在四周,只等天亮便发起进攻,而可能影响骑兵战力发挥的夜晚已成为他们惟一的屏护。若此时退守蔡州很难在天亮前抵达,一旦被敌人衔尾追击,则难以收拾。显然,此时趁夜构筑防御工事,列阵以待反而是惟一生机。

    赵启信紧握双拳,暗下决心,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决一死战。就算全部战死,也要尽可能予敌人以最大杀伤。

    当赵启信将军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监军刘慎,令他意外的是,已被吓破胆的刘慎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如此依然凶险,建议留部分兵力阻挡戎狄骑兵,其余人则退回蔡州凭险而守。此显然为弃兵保将之法,赵启信心中不忍,且认为此举反而会使军力进一步削弱,给敌人逐一歼灭的机会。二人争执不下,最终赵启信不得不让步,决定自率七万人列阵扼守,刘慎则带八万人退守蔡州。

    针对戎狄骑兵的迅猛,赵启信急命将士连夜伐木掘沟,利用地形建成防御工事,力争最大化抵消戎狄骑兵的优势,只待敌人久攻不下、疲惫无力之时伺机反攻,并由刘慎从蔡州派出步骑兵两面夹击,如此大胜可期。只是,万一。。。赵启信摇了摇头,不敢再往坏处想。

    当天终于开始亮起来时,前方并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部分士兵开始庆幸敌人未杀过来,但赵启信却更加担心起来。果然,两个时辰后,后方蔡州方向逐渐传来嘈杂纷乱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一群群的逃兵自蔡州方向溃散而来。

    赵启信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刘慎带领的八万人还未进入蔡州城就被绕过赵启信防御工事的戎狄骑兵截杀溃败。更要命的是,溃散的大部分逃兵象是被驱赶般直接冲向赵启信的防御阵地。

    由于实在无法对兄弟部队痛下杀手,赵启信眼睁睁看着溃兵们破坏自己的防御工事,冲乱自己的阵势,看着戎狄骑兵紧随着溃兵冲入自己军中肆意砍杀,如入无人之境,自己的军阵逐渐崩溃时,赵启信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梁国北境以平原为主,虽有少量山坡丘陵,却丝毫不影响戎狄骑兵的发挥。他们抓住镇北军溃逃时的散乱,充分利用自己精湛的射术,无情射杀着镇北军的士兵,然后利用强大的骑兵进行突击,将镇北军阵形冲散,分割成零散的一块块,让镇北军彻底失去指挥,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对抗。

    赵启信意图利用盾牌兵和骑兵进行抵抗和发起反击,但根本无法抵挡戎狄人的冲击。在无力的绝望和恐惧中,镇北军中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抵抗,他们开始丢掉武器、盔甲,以便自己能跑得尽量快一些。先锋师被灭的一幕再次重演,只不过是规模更大了而已。

    面对无力回天的败局,赵启信率最后的五百亲兵,向矗立于山岗之上指挥战局的戎狄首领冲去。他知道这无异于自杀式冲锋,必死无疑,只希望用自己的生命牵制一部分敌人,让更多的士兵们有机会逃生。他奋不顾身的冲杀起到了一点作用,越来越多的敌人向他们围拢过来,但他们的前行越来越难,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当战马也倒地而亡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带着满身伤痕,脚步蹒跚,依然大喊着“冲啊”“杀啊”极力向前,直到最后终于力竭倒地。

    戎狄人认出他是镇北军统帅,未下杀手,只将其拖到首领面前,请示发落。

    他便是二十年间战无不胜,不但统一戎狄各部,还灭掉塔克、楼然、西阙、犬真等曾一度强大的民族,建立起威名远震的戎狄帝国,让大梁国也只能凭洛河之险勉强防守的戎狄首领呼勒图?赵启信挣扎着擦掉脸上的血水,瞪大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坐在正中被一众大汉簇拥着的中年男子。

    这人面容如刻,虬须如针,身形似乎并不高大,却带有压倒一切的威势,眼睛微眯,却掩不住眼神中森然慑人的光芒。他冷漠地瞥了一眼一边倒的战场,面上露出不屑不色,随后看向地上的赵启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赞赏。随即转头看向身边一人,用戎狄语说了一句话。

    那人走上前来,向呼勒图轻施一礼,也用戎狄语回答了一句,随后走到赵启信身前,问道:“赵将军,你可愿降?”

    用的竟然是标准的梁国人语言。他莫非出自梁国?赵启信大为吃惊,仔细看向他,没错,虽然他身着戎狄服饰,但从相貌上看正与梁国人无异。

    “你......是何人?”赵启信艰难得问道。那人微微迟疑,却还是答道:“在下陈竟陵,只要赵将军愿降,一定会受大汗重用。”

    “哦,是么。。呵呵。。哈哈”,赵启信笑了笑,又急促得咳嗽了两声,左肩和腿上所中长箭仍未拔出,血仍然在流,虚弱感阵阵袭来。他看向此人,一字一字道:“背叛......家国,吾......不为也”。随即猛然拔出腿中长箭,用尽最后的力气,掷向呼勒图。在脖子被砍断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呼勒图将他掷去的箭轻松抓在手里,面容无丝毫波澜。

    也许是戎狄骑兵那天下无双的战斗力和屠城战术产生了极强的恐怖效应,使梁国部分将士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也许是越是腹地的梁国军民越没有勇气和血性,拥有八万守军的齐州未作任何抵抗便弃城而逃,城内百姓幸而提前逃至城外山村。戎狄兵马大摇大摆进入空无一人的齐州城,直言太不过瘾,竟然都没能活动一下筋骨。于是,感觉很没劲的他们将齐州附近山村进行了洗劫,所过之处,男人不管大小均被砍头,女人被凌辱至死的不计其数。

    抢够了、杀厌了、玩累了应该就会回去了吧,整个大梁国从上到君王、将相,下到每一个黎民百姓都这样思考、期盼,也安慰着自己。然而,戎狄首领显然不是这样打算,他看着地图上辽阔的大梁领土,拔出短刀,一刀扎在首都建安城上。于是十万戎狄主力骑兵不再醉心于烧杀掳掠,悄然而迅猛地扑向千里之外的大梁首都。

    沿途的零星抵抗没能有效阻挡戎狄骑兵的步伐。十天后,戎狄十万骑兵抵达梁国第二大城玉明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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