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脸上，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并不觉得冷，只是因为周身都被冻得麻木了，连伤痛都不能感知。
有什么像水滴一样的东西溅到脸上，刘耿抬起僵硬的手，抹了把脸，就见手上多了鲜红的颜色，温热的，有腥甜的味道，是血。
“阿锵！”刘耿知道那是范锵的血，风雪中有模糊的身影倒下来，他疯狂的朝那人奔去，可雪太大了，眼睛几乎睁不开，周遭的一切除了鲜红的血之外都褪去了颜色。
“嗬……”肺部被刺穿，范锵临死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刘耿，他费力地抬起手来，拍了拍刘耿的右肩，然后那只手就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阿锵！阿锵！”
刘耿睁开眼，只觉得身上一片酸痛，精神却好了许多。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黄昏的阳光穿过指尖，让青白的皮肤都带着些许暖意。
没有血。
“又做噩梦啦？”刘耿侧头看去，只见崔云旗支着下巴斜倚在直木轼上，一条腿蜷着，一条腿垂下坐榻边，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看上去非常轻松。
刘耿没有回答他，手肘撑在床上直起身子，用袖子按了按额头的汗：“我睡了多久？”
“放心，不到十二个时辰。”
又少了一天。房间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刘耿叹了口气：“王令羽呢？”
“走了啊，好不容易在附近的药市找到人，看到你这副模样，一边骂人一边扎针，扎完针就走了，只嘱咐我们让你别再着凉，要不然……”
刘耿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要不然他就下药毒死你，省事……”崔云旗抱头：“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他说的！”
刘耿无奈，当初要王令羽跟在他身边，也是他师父的命令，他本就不愿意，正是许了他可以随意走动他才应允的。
王令羽性子本来就洒脱不羁，为了自己这半死不活的破落身子没了自由，倒是他的罪过了。
刘耿的手抚上自己的腿，这种日子，他也受够了，可即便受够了，他也要撑下去。
“许明谦的案子怎么样了？”
崔云旗露出一嘴大白牙，粲然一笑：“十有八九。”
昨夜又找人又治病，等刘耿退烧睡下，崔云旗才放心的出了门。
第一件事还是去找许明仁，打听了一路找到许家，许明谦却不在家。崔云旗也不急，一边和四邻打听情况，一边等他回来。
崔云旗生得清秀俊雅，身材高挑匀称，尤其是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再加上爱笑又嘴甜，别说小娘子们，就连白发老丈阿婆都喜欢这个俊秀又有礼的后生，知道的听说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一直到未时，许明仁才晃晃悠悠地回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今日放晴，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人头晕。崔云旗躲在檐角的阴影里，看着许明仁煞白着一张脸，跟个幽魂似的走到自己跟前：“崔郎怎么来了？”
看样子人倒还没糊涂，崔云旗看着他比刘耿还惨淡的脸色，回道：“特意来找你的，就是问问你家大郎的事。”
许明仁呆呆地看着崔云旗，嘴唇紧抿，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没想到……我以为……都没有人关心……关心阿兄了呢……呜呜呜……”一句话说了半天才说清楚，崔云旗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痛快地哭一哭吧。”
原来许明仁一大早就上县衙去了，为的还是给自己兄长讨个说法，好不容易见到邱县令，人家也说这事要按规矩来复检，没空搭理他，再说复检了也就那么回事，人就是是投河自尽而亡的。
许明仁大呼冤枉，一口咬定是吕士文害了他兄长，结果邱县令小眼一瞪，直骂他不分青红皂白恶意诬告他人，差点就要挨板子，硬是被县丞拦了下来。
板子虽然没挨，但失望无助之感瞬间就要把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打垮了。
崔云旗半晌没吱声，只定定地看着许明仁。
“你怎么那么肯定，是吕士文害了许大朗？”崔云旗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许明仁还带着哭腔：“我们家穷，他吕家一直看不上我兄长，早就想退亲了，就怕传出去人家说他嫌贫爱富，名声不好听，就一直拖着不成礼。”
“可这礼到底还是成了啊？”
“他们这是没法子才答应的！阿兄觉得自己没有功名，配不上吕锦娘，便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科举，这一年都在刻苦用功，凭我阿兄的文采，他一定能考得上……可是他吕士文就是不愿意，便说要阿兄入赘，他笃定读书人好面子，定然会拒绝，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退亲了，可没想到我阿兄还是答应了……他是真心喜爱锦娘的！”
崔云旗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可这样，也不能说吕士文就有害人的动机啊？”
“他的动机就是钱财！”许明仁瞪大了眼，愤愤不平道：“他早就看上了县里的另一家富户，严家大郎严宏才了！严家富裕，比他吕家还要有钱，严宏才又是家里独子，将来家业都是他继承的，他便上门去有意为吕锦娘另结一门亲事，可我家不退亲他就结不了，这下我阿兄死了，他就能把女儿嫁过去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
“不止我知道，十里八乡都知道的！阿兄的友人还劝过他，说这样的亲不结也罢，可我们家虽贫寒，但也知道一诺千金，这是阿耶阿娘生前就定下的婚事，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崔云旗之前打听到的说辞倒也和许明仁说得差不多，心中有了主意，便道：“虽然有动机，可没证据也不行啊，定罪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许明仁急道：“那怎么办？”
“你怀疑谁，就到谁家去找证据呗，雁过留痕，只要能进去吕宅看一看，一定能发现些什么。”
许明仁看着崔云旗眼睛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有主意，当下心也定了几分：“我能帮什么忙么？”
崔云旗低头看看自己，再冲他勾勾手指，说道：“去帮我弄件道士衣服来，差不多像就成。”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