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缘影 > 第八回将军府比丘施救皇极殿贡生上疏
    却道和尚说罢,便向曹世安屋内走去,众人也不敢拦他。曹盛志、云儿等人皆是紧随其后,虽是知此和尚有施救之心,但也要防其有使坏之嫌。和尚行至床前,见曹世安一副将死模样,脸上血色全无,手脚冰冷无温。不禁叹道:

    心念炽热思凡间,欲游镜花水中天。

    此来多为寻欢乐,哪想今日似啼鹃。

    曹盛志听罢,不解其意,便问道:“老师父,不知舍侄还有救否?若有救,不知需要我等做什么!”和尚转身向众人说道:“退出门外即可!”曹盛志与云儿听和尚要他们退出门外等候,都是犹豫不决,心中担忧和尚会施害。然曹盛志终是见多识广,寻思道:我等退出门外,众人把守,若他施害也逃不了。若真有本事,救活安儿那更是好事!想罢对众人道:“都到门外去等着!”云儿闻言,向床上瞧了一眼,说道:“将军,那……”曹盛志知其心意,未等她后话讲出,便打断道:“高僧既说能救,那便是会救,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云儿虽是担忧曹世安性命安危,但自己本就是一丫鬟,曹盛志都已经下令,也不便再多言语,遂转身与众人退出门外,曹盛志向和尚道:“还望老师父千万救得舍侄,曹某必有重谢!”此话便也不假,自己身为亲伯父,兄弟已死,理当尽心竭力照顾亲侄。

    和尚见众人都已退出门外,便立于床前,双手合十,口中念道:“我佛慈悲,安居净界;诸法空相,不死不灭;座下千子,顽徒根孽;十二不改,六尘未戒;凡念炽热,求心真切;今遭离难,五脏俱裂;此生不平,入宫分列;家国必亡,当归梵界。”而后又叽哩哇啦说一些佛经禅语,未过多时,和尚便将门打开,云儿见和尚开门,急开口问道:“高僧,我家少爷可救得来了?”和尚见这丫鬟比之众人都更要关切曹世安,不禁笑道:“好,好,好!该是你有此机缘,如今你们那府上只剩你二人,日后切记更要相依为命!”云儿听和尚如此说道,也不懂机缘乃是何意,但听他说日后要相依为命,便知曹世安已救了过来。立时欣喜道:“多谢高僧相救!”说罢便不管他人,跑进房门,急至床边。曹盛志等人见云儿如此,更知其忠心耿耿,皆是喜而不语,都走进房间。

    云儿坐于床沿,见曹世安脸上血色回转,又伸手搭在其腕上,已不似前番冰冷,脉象转常,更是欣喜万分,向和尚道谢不停。曹盛志见曹世安大为好转,方知此和尚必是高僧,说道:“多谢老师父搭救,不知需要何物作答谢!”和尚笑道:“此子日后仍有多灾多难,若将军答应,可让此子随老僧修行,可避诸难,此乃天命!”

    曹盛志道:“不瞒老师父说,此子乃是我那苦命兄弟的遗子,若是我让他跟你修行去也,日后定无子嗣,亡弟血脉便绝,其他的事都可答应,唯此一件却不可!”和尚闻言,叹得一声,转而向曹世安道:“老僧欲救你脱苦海,奈何你已牵入这凡情之中,只待你自身悔悟,方来从也!”说罢又向曹盛志道:“此子如是鬼门关走了一遭,皆因大悲大忧,悲而伤心,忧思伤脾,惊恐伤肾,百病皆生于气,悲思则气结!气结而百病生!”曹盛志听和尚说病由悲忧而起,心下悔恨,当初不应鲁莽告知。又说道:“那不知如何调理?”和尚道:“不可再提失亲之事!”说着又看向云儿,续道:“此女不可离身,亲胜尔等!再取党参,白术,枳实,陈皮熬药而侍,数日便可恢复!”又从袖中掏出一璎珞绯红玉,玉状似枫叶,玉身绯红,说道:“此玉乃是我从金陵带来,可保平安,可去邪灵!可与此子戴上,这里还有玉簪一支,乃是我从苏州将军亡弟府中取来,可与此丫鬟使之!”说罢便将枫玉同玉簪递与云儿,转身出门而去,曹盛志追出去呼道:“老师父留名号,日后心中感激!”哪知和尚出府便不见踪影,飘然已消。

    且说这绯红枫玉,本就是属曹世安前世之物,当日被老祖推下山崖后,玉人各分,人生于苏州,玉散于金陵。今人玉相逢,本是物主合,邪魔离。再说此玉簪,正是当年曹盛忠于南京带回之物,癞头和尚知此簪有些灵气,又是曹盛忠珍藏之宝,未能共葬,便使之与人相随,也可罩二人平安。

    癞头和尚离去后,曹盛志便吩咐下人将调理之药熬煎出来,又吩咐云儿好生照料,过得一月,曹世安身体大有恢复,云儿与曹世安更为亲近。这日,曹世安在屋中看书习文,扭头看见床边云儿正将平日里穿的衣物缝补,曹世安道:“云姨,破了便扔了吧,还缝它作甚!”云儿笑道:“少爷,如今可不比在苏州了,万事可都不方便呢!”曹世安放下书,向云儿走去,同她坐在床上,问道:“在伯父家里如何不方便呢?”云儿将手中针线放下,帮曹世安束一束衣裳,说道:“在别人家里哪里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心!”说罢想起和尚说不可提亲离之事,随即转口问道:“少爷,书学到哪个地方了呀?”曹世安道:“《孟子.梁惠王》!”云儿问道:“那有何道理没?”曹世安道:“书中有一个故事,说:‘挟泰山已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一个人能力不足的时候,便需积力!”说罢向窗边走去,说道:“现在我能力不足,不能为娘亲父兄报仇,但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将来我必要魏忠贤这狗贼血债血偿!”

    云儿听曹世安这般言语,心中大惊道:“少爷,报仇一事自有将军在,你年纪还小,用心念书才是!”曹世安坐回凳子上说道:“我都十二岁了,诶,云姨,你多少岁了呢?”云儿道:“我啊!二十四了!”曹世安道:“那也只比我大一纪而已!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少爷了,如今家不在了,父母哥哥也不在了,你就当我姐姐吧,我叫你云姐姐,你说好不好?”云儿笑道:“少爷胡闹,我一个丫鬟,如何当得你姐姐!”曹世安道:“不,我可不叫你云姨了,往后啊,我就要叫你云姐姐!”云儿道:“那也随你。”二人又聊一些闲事趣闻不表。

    曹世安在福州伯父家中,时常想起在苏州的日子,便对着窗子发呆,云儿看得心疼,也是偷偷抹泪,偶尔让曹世安瞧见,只道是想起一些往事,待曹世安深问,便胡编一些幼时苦事哄骗,又使得曹世安反而安慰她。云儿又告诉他要用功念书,不可荒度年少。

    风尘天外飞沙,日月窗间过马。此时已是天启七年八月,宫中天启皇帝病重,召信王朱由检入宫,托江山社稷于朱由检。八月廿二日,天启帝驾崩,廿四日,朱由检即位,改年号为崇祯,次年即为崇祯元年。崇祯帝在为信王之时,已知魏忠贤罪恶滔天,新帝继位,首要之事便是肃清阉党,重掌政权。可魏忠贤党势庞大,崇祯与其太极周旋,未有大动作。

    却道曹盛志为曹盛忠一事已书信一封,派人送往杭州姚树秋府上,姚树秋观信,得知妹妹与妹夫遭害,心中愤怒,都发散关系,以期有良计,共讨魏忠贤。姚树利听闻妹妹妹夫遇害,都苦心寻计。忽有一日,姚树利向姚树秋道:“哥哥,嘉征表弟不是在朝为官!咱们可以向他了解宫中之事,若得知魏忠贤踪迹,派人暗杀也不是不可!”姚树秋道:“此事唯恐牵连表弟,姨父亡故,若表弟再遭害,我等岂不是罪不可恕!”姚树利冷哼一声,说道:“你办事永远思前恐后,如今妹妹遇害,你不寻仇,我自己来,你不愿去求表弟,不就拉不下面子么!我自书信送与表弟,与你无干!”姚树秋怒道:“你懂什么!此事若有点闪失,你我身家性命只怕都不保!”姚树利道:“你什么都怕,何事都畏手畏脚!你怕死我不怕!一条性命而已,妹妹一家可是三口,此仇不报,枉自为人啊!”说罢甩袖而去。

    姚树利去后,姚树秋兀自悔恨,正是大仇在前,自家人尽窝中闹。不愿书信求钱嘉征,实是二人之间有些瓜葛,多年已少来往,这钱嘉征与姚树秋本是姨表兄弟,于万历己丑年生,本是嘉兴海盐县贡生,天启元年留于北京,作国子监贡生,此人刚正不阿,直言不讳,曾与姚树秋交谈时直指其行事不妥,而后两人愈发疏远。

    姚树秋知此事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便书信派人送往京城。钱嘉征收信后,便知来意,原来钱嘉征在宫中对表姊与表姊夫遇害早有耳闻,只是恐于魏忠贤权大势大,不敢稍加罔动,如今见表哥来信,信中颇有歉辞,往日的不悦之事都涣然冰释。当即回信一封,教二位表兄不必着急,他心中自有打算。

    且说崇祯帝为了铲除魏忠贤,已是下了功夫,欲除魏忠贤,就须先除掉五虎之一的崔呈秀。此人乃是兵部尚书,魏忠贤的主要帮手,崇祯利用阉党内部矛盾,诱使诸官弹劾崔呈秀,遂将其罢免,奈何始终无人敢效仿何守正与杨涟一般,当庭弹劾魏忠贤。

    十月廿七日崇祯帝上朝,臣中走出一人,此人正是钱嘉征,那日给姚树秋回信后,便开始拟弹劾奏章。见崇祯已将崔呈秀革职,自知已是良机,一来为表姊之仇,二来其祖父钱薇本就以直谏闻名,如今不过是承祖业而已。

    钱嘉征跪道:“皇上,臣有事启奏!”遂将奏折拱过头顶,王承恩结果奏折,展于龙案。这王承恩便是崇祯帝身边亲信太监。崇祯观之奏折,不禁面露喜色,不时向魏忠贤望去,看罢,向王承恩道:“念出来,给众卿家听听!”王承恩拿起奏折,念道:“臣钱嘉征昧死言启奏:今有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受先帝重用,不思为国。独揽大权,败乱朝纲,颠倒君臣,陷害忠良。磬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以洗其罪恶。今臣聊以数罪,告其罪状。

    第一大罪曰并帝:群臣上疏,必归功厂臣,竟以忠贤上配先帝。

    第二大罪曰蔑后:罗织皇亲,几危中宫。

    第三大罪曰弄兵:广招无籍,兴建内操。

    第四大罪曰无二祖列宗:独揽朝权,兴建生祠,目无二祖,心无列宗。

    第五大罪曰克削藩封:新封三藩。不及福藩之一,忠贤封公,膏腴万顷。

    第六大罪曰无圣:敢以刀锯刑余,拟配俎豆。

    第七大罪曰滥爵:公然袭上公之封,腼不知省

    第八大罪曰掩边政:欺瞒先帝,掩盖边事,任外族侵疆。

    第九大罪曰伤民财:忠贤建生祠,一祠之建不下五万,岂士民之乐输。

    第十大罪曰亵名器:暴遣天物,不思克俭。

    伏乞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圣主当阳,有敢言之士,万死何辞焉!”

    魏忠贤听罢,早已是脸色大变,忙跪倒在地,竟是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本望朝堂有人为其开脱,但众臣视崇祯之模样,已是欲治魏忠贤之罪,且平日颇受魏忠贤欺压,今见有人出言弹劾,心中都是一喜,遂无人言语,沉寂半晌,崇祯见无人再言,便命退朝。

    退朝后,魏忠贤哭拜崇祯,述己功苦心忠,声泪俱下,然崇祯不予理睬,魏忠贤见自己对付天启帝那套对崇祯似乎不起作用,遂找到跟随崇祯帝多年的太监徐应元。徐应元向他出得一计:以病辞官。此时魏忠贤已是被冲昏了头脑,自觉此乃妙计,便急急向崇祯递了辞呈,崇祯早已计谋在心,允了魏忠贤之请求。

    却说魏忠贤辞官一事经传,消息几日之内遍走全国,此皆为崇祯之计,魏忠贤在朝之时,已臭名昭著。天下人皆是敢怒不敢言,而今其辞官归乡,普天之下人都是蠢蠢欲动,欲杀之而后快。届时也不需崇祯出手,即可除掉此毒瘤,然京城到魏忠贤故里不过二三百里,故而崇祯在其辞官第三日便派他去凤阳守陵。魏忠贤自以为此次乃是以进为退,将来必可东山再起,于是沿路继续收买死士为其卖命,只是未料崇祯帝诛其之心已生。听闻其去往凤阳途中豢养爪牙,勃然大怒,遂派遣锦衣卫将其捉拿回京。魏忠贤得知消息,方知崇祯皇帝已是容不下他,回想此生:

    少时家境贫穷,混迹街头市中。

    目拙本不识丁,酒色犬马早通。

    赌博大输苦恼,狠心挥刀自宫。

    为显诚心事主,易姓改名进忠。

    左右逢源不改,巧与客氏勾通。

    天子不理朝政,忠贤易代熹宗。

    罗织皇亲国戚,毒害深闱后宫。

    排除异己手狠,打击良臣心凶。

    天命既定归尽,皇位循环替隆。

    新帝不信昧言,旧臣回天技穷。

    本欲卷土再起,岂料仕途已终。

    魏忠贤自知难逃一死,与其被抓捕归京,倒不如自己了断,遂与同伙痛饮一番后自缢而亡。地方官员发现其尸体,上报朝廷,崇祯帝命人细拟其罪状,公示于众。而后将魏忠贤尸体肢解枭首,悬于河间府。魏忠贤一死,天下阉党失了领头,崇祯下旨查办阉党残余,由此属于魏忠贤的宦官时代终已落幕。

    话说魏忠贤已死的消息传至福州,云儿与曹世安都是欣喜若狂,忽地曹世安又是心中一悲,遂叹一口气。云儿见状,便问道:“少爷,如今魏忠贤死了,又叹什么气呢!”曹世安摇头道:“魏忠贤虽死,但终归不是我亲手所杀,父母大仇亦可说未报也!”云儿听曹世安这般说道,方知他每日念书习字,与其打闹,看似平常,心中却始终怀恨。曹世安又叹道:“不过这狗贼一死,也可告慰爹娘在天之灵了!”说罢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云儿慰道:“少爷,老爷夫人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也不可太伤心,以免再忧伤生病,坏了身子,老爷跟夫人天上有灵若知少爷如此,只怕还要责怪呢!”曹世安道:“不知我伯父与我二哥回来没有,为我爹娘之仇劳得他们东奔西走!”云儿道:“将军与老爷本就是亲母兄弟,将军为老爷之仇东奔西走也是情理之事!”曹世安道:“可我总觉得此事本是我的责任,如今却只能躲在这屋里看着伯父与两位哥哥替我去做,实在羞为人子!”云儿道:“你现在年幼,等将来长大成人了,再报答他们也不迟嘛!而且此等言语切不可在将军面前提起,若他们知道啊,定说你有疏亲之意!”曹世安点头不言,又朝床上走去,躺下兀自看书。

    原来当日曹盛志得到魏忠贤要前往凤阳守陵的消息,便决定带刺客赶往凤阳刺杀魏忠贤。几人到凤阳后,等得几日,终探不到魏忠贤消息。一日,探子来报,道那魏忠贤已畏罪自缢,曹盛志叹一声,说道:“不能手刃这狗贼,当真是便宜他了!”曹世庆道:“虽是未能亲手杀了他,但他还是伏了法,也算是天下之福了!”曹盛志忽然哈哈一笑,曹世庆不解,问道:“爹,想到有何乐事?”曹盛志道:“我笑这狗贼,朝中把政多年,如今却被年未弱冠的小皇帝给查办了,看来皇上果有能力,大明江山有望了!”曹世庆道:“想我太祖皇帝以来,先有洪武、永乐盛世,后又有弘治、嘉靖中兴,振我国威。自天启以后,魏忠贤持政,举国上下乌烟瘴气,如今魏忠贤一死,新帝励精图治,可北方外族入侵,南方农民起义,又闹饥荒,不知小皇帝能否周旋得来呢!”曹盛志道:“饥荒起义尚有地方官与地方指挥赈济,我担心辽东边关,袁崇焕五年收不收得回,守不守得住!”曹世庆道:“袁都师既放出军状,他必将尽心竭力,皇上又赐他尚方宝剑,自是有恃无恐,更会放开手脚,大有作为!”曹盛志沉吟片刻,立起身来,说道:“庆儿,咱们收拾收拾,明日进京。”曹世庆问道:“不知父亲进京何故!”曹盛志道:“为你叔父平反!不能让他受此等不白之冤!”次日,曹盛志吩咐手下回福州,自己与曹世庆进京。

    但不知二人进京如何平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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