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月1日(元旦)星期日晴
冬天的清晨格外地寒冷,陈志华看着睡在床上儿子和女儿,唉声叹气地对他的老婆说:“我们得想些办法让孩子们吃饱饭。”
“能有什么办法?你还是去找队长讨要一点吧!”
“说不出口啊!”
“那就不要假慈悲了,让我们都饿死好了!”老婆说完,就走了出去。
陈志华生于一九四九年六月十六日,农历五月二十。解放前,他的父亲是地道的佃农,对着主子有着无限的感恩之心。
陈志华的老婆是王玉琴,原本就是地主家女佣的女儿,有着地主王八爷高贵的血统,一直以读书为乐。
陈志华和王玉琴结婚后,在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四日(农历九月十七申时)的下午,生出一个儿子,取名陈勇,补祖上懦弱的欠缺;在一九七四年八月六日(六月二十九午时)的中午生出一个女儿,取名陈香,暗指书香世家之意。
现在,他们遇着了难题,那就是全家人的吃饭问题。
陈志华在陈灶大队的学校教书,是民办教师,每月有着十三块钱的工资,原本也算殷实。可是,他不是正规的公办教师,没有口粮供应本子,在粮站购买不到粮食,所有的口粮全部由大队底下的生产队供应。
生产队的口粮也不是随便给的,那是需要为生产队做事情的。原来陈志华还承担夜校扫盲班的教学,后来队长李元亮说社员们太辛苦,就不办夜校了,也断了陈志华老师挣取工分的唯一机会,从而断了口粮的来源。
当时的生产队是发粮食兑换工分,除非工分太多,才会发钱的。劳力足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就是几十元人民币。
王玉琴不知道哭诉了多少次说:“全家人吃饭是大事,你也不要死心眼,还是回来种地吧?”
陈志华每次都是严厉地批评她说:“你就看着孩子们永远是文盲吗?我就不信,我的孩子会饿着?我明天就向学生家长借粮度日。”
全家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面子,活受罪。每次到学生家吃饭,都是只吃一碗,饿着肚子教书,头上虚汗不断。
陈勇和陈香特别能睡觉,总是睡到被叫醒。
星期日,陈志华总是让孩子多睡一会儿,为了节省些口粮。冬天,外面也冷,孩子衣着单薄,还是棉被里暖和。
陈勇已经开始读一年级了,可惜一个学期快过去了,还不会写字。
“先生家的孩子不识字!”
真是俗语说着了全家人的痛处。
每次陈志华痛打儿子的时刻,王玉琴总是哭着拉住丈夫的手臂说:“陈老师,你就把他当做人家的傻子,不要难过算了。”
“我是他的父亲,我不是陈老师,你让我怎么站在讲台前面?我自己的孩子都读不了书,怎么有脸站在人前呢?”陈志华每每都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玉琴总是安慰着他,说什么混账的话。
“生儿不必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每次教育儿子动静总是很大的,全村人都知道。
“陈老师教学严格,却教不好孩子,唉!”
人们除了叹息外,就是同情或笑话。
队长李元亮已经劝说过他多次了。
“陈志华啊!你到底能不能教书?你不能教书也不要紧,回来做个记分员也很好,还有足额的口粮领取。”
陈志华总得谦卑地感谢队长的好意,说学生也可怜,不能不读书。
其实,陈灶学校是完小,也就是小学和初中都有的,就是现在的九年一贯制学校,只是当时小学五年,初中两年,一共是七年,设置为小学一至五年级,初中一至二年级。学生很多,小学一至三年级是三轨制,每个班级都有五十多名,四至五只有两轨制,每班也是五十多名学生,初中是一轨制,留着冲刺高中的。
陈志华就是担任初中二年级的教学工作,实行包班教学,工作量已经很轻了。其他老师都是一个人包几个班的,也没有谁喊累的,都是风风火火地教学。
陈志华来到了生产队队房,遇着队长查看粮库,就上前打招呼。
“李队长,吃早饭了吗?”
“没有吃呢!家里没有粮食了,准备抢完豆浆喝。你等一下,我均半碗给你。”李队长看着他说。
保管孙万才走了过来,很客气地招呼着,然后就说今年粮食紧张,一定要让来年春季熬过去。
陈志华一听就头大,每次都是这样,真是没有办法。他也有苦衷,不是家里缺粮,自己也不会跑来和他们闲聊。
三个人来到猪场,固然有豆浆喝。
会计唐良友很早就到了,已经喝了起来。
“陈老师来得真巧啊!我们冻了几个钟头,才有碗豆浆暖暖身子的。”
“陈老师是我请来的客人,一起喝吧!”李队长说完,就拍了唐良友的肩膀,“就你辛苦!我们都是享福的?”
“队长辛苦呢!我们都靠队长吃饭着。”孙万才保管抬头看着陈志华。
“对!队长辛苦!保管和会计也辛苦着!”陈志华无奈地笑着。
李队长把豆浆端给陈志华说:“陈老师,你理直气壮地喝了这豆浆,我们有事情拜托你!”
“什么事情?”陈志华伸去的手臂又缩了回来。
“陈老师,你什么人啊?队长烫着手呢!”唐会计看着陈志华说。
陈志华接过豆浆默默地看着队长,静候下文。
他们吸溜着喝完豆浆,看着陈志华还站着,笑着说:“陈老师是文人,仔细地品着呢!我们出去。”
陈志华肚子也饿了,在猪场饲养员的催促下,喝完豆浆,就过去找队长要粮食。
“队长下去检查工作了,你就不要找了,跟我来领粮食吧。”孙保管说着,就向粮库走去。
粮库的门上有三把锁,都打开了。每一把锁都由一个人管着,分别是队长、会计和保管。现在,显然是他们过来打开的。
孙保管在大麦堆上用尿素口袋装大麦,给陈志华秤了三十斤,帮着他拎到门外,然后锁上大门。
“我们管理是很严格的,也是保护社员的口粮啊!你去唐会计那里登记一下,也算对社员们一个交代。”
陈志华感激地答应着,来到唐会计处签名。
“陈老师啊!你家的孩子也不多,为什么粮食就不够吃呢?”
“唉!我家孩子吃饭太凶,没有办法啊!”陈志华陪着笑脸说。
“队长也说了,你家工分少,分不到多少粮食。你以后要节省着吃。现在是冬闲,生活儿也不重,不需要吃饱饭,将就着过日子,我们都是这样的。”唐会计说完,就叮嘱陈志华隐蔽些。
陈志华就像做贱一般提心吊胆地回到家里,看到孩子们还在睡觉,就将他们叫醒,然后开始做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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