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笑迅速赶回客栈,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躺下。虽然刚刚杀了人,但他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今夜大雪连绵,足以将他的脚印全部覆盖;递给钱笑通的信是他随便写的,只是写信用的墨里掺了大量让人反应迟钝的药物,习武之人气息绵长,在钱笑通接过信纸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吸入药物;纸上条件写得极为苛刻,钱笑通身为一方枭雄看完必定大怒,药物会更快的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自己就算武艺不精也可以轻松割断他的喉管;事后自己烧掉了钱笑通的尸体,即便烧不干净,自己自信也不会有人从尸体上检查出那点微末药量;最重要的是,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方家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铲除异己,还是派个小孩子,有谁会怀疑到一个病怏怏的孩子身上?有嫌疑的只会是大哥和二哥,但大哥二哥今晚与人约在苍炎城的云来酒楼,那可是苍炎城最大的酒楼,会有很多人看见大哥二哥的。
想到这里,方清笑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睡了。
他这边睡得舒坦,他哥哥那边的进展倒也没什么障碍。
离开客栈,方家兄弟来到位于苍炎城中心的云来酒楼。由于大雪满城,酒楼的生意受了不小的影响,一楼大堂空空荡荡,只有一桌三个客人。一个闲着要长毛的伙计看到一行人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弓腰塌背地把一行人请上二楼的雅间,奉上香茶,又捧着点菜单子请方家兄弟点菜。
方家兄弟是用过饭才来的,本不打算再吃什么,正要吩咐伙计随便上点,方清岳却瞥见了菜单上有一个区域全是各色点心,便道:“这个点心,一样来一份。”
伙计一愣,倒也没迟疑,利索地应了,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方清海道:“捡你们店里拿手的小菜上几样就行。好酒也要一坛。”说完看了旁边的护卫一眼,护卫会意,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扔给伙计道:“赏你的。”伙计捧着碎银喜滋滋地去了,不一会儿就上齐了点心菜肴美酒。那伙计极有眼色,上齐菜道一声“有事爷尽管吩咐”,说完立马就走了。
方清岳看向那一大盘点心,果真是酥软咸甜香俱全,他笑着对方清海道:“你说待会儿回去,三儿看到会不会乐坏了?”
方清海品一口茶道:“那还用说,他简直就是点心托生的。”他正要在说什么,门口穿来一长三短的敲门声,一个护卫随即走到门口低声问了几句,便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高个短须男子,男子穿一身深蓝长袍,头戴一顶方巾,正是老赵赵峰,方家在苍炎城的眼线。
赵峰进门对着方家兄弟躬身施礼道:“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方清岳笑道:“赵苍炎不必多礼,快坐。”赵峰这才起身在桌子下首坐下。
方家在冥昼大陆各国多有眼线,为了避人耳目,就想了个法子在称呼上做文章。因时人在外地见了老乡都用家乡的名字称呼,方家就依样画葫芦,各地细作头领皆以姓氏加地点称呼,用来掩人耳目。至于这位赵峰,这还是个颇有点传奇色彩的人物。
赵峰曾是方家执法堂的一名小卒,负责管理执行家法时用的刑具。虽说这人干的工作实在是不起眼,但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本事的人就是有本事,哪怕他是个管刑具的。赵峰做事细致,很注意细节,简单来说吧,他负责保管的刑具用了好几年,居然还是跟新的一样。虽然说方家家规森严,家中子弟很少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一年下来总还是有那么十来次用得着鞭子板子一类的刑具,有一次一名旁系子侄在挨了三鞭子之后,其母发现鞭子居然是簇新的,顿时觉得十分委屈:新鞭子打起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疼啊!
方家长老得知情况后派人细查,真相大白之后赵峰挨了那位母亲好一顿收拾,方清岳却觉得此人可堪大用,就把他调到自己手下历练。这赵峰也是个狠人,在传递一份重要情报时,不惜割破小腿将情报藏在伤口中,事情结束后,赵峰受了嘉奖,并被提升为小队长,没过几年又被委以重任,派到苍炎城来主持大局。因为当年是方清岳提拔了他,又给了不少机会,所以赵峰对这位大少爷也是十分顺服,可说是方清岳的心腹。
赵峰坐下后,方清岳递给他一杯茶道:“老赵,情况如何?”
赵峰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中道:“两位少爷来的正是时候,马上就过年了,钱笑通手下的大小管事都在苍炎城,跟我一直有联系的那几个也都回来了,做到里应外合是不难的。就是不知道,少爷这次是打算把事闹大,还是跟钱笑通商量着来?”
方清岳冷笑一声:“钱笑通这些年过得太舒坦了些,这次就算不能让他手下的钱氏商行彻底关门,也得让他去半条命。”
赵峰道:“既如此,少爷可已有了计划?”
方清岳道:“听说再过两天是钱氏商行年终盘点的日子?”
赵峰笑道:“听说钱氏商行今年十分红火,少爷可是想去给他们添添喜气?”
方清岳道:“是啊,叫你的人准备着,我亲自去给钱老板送一份大礼。”
他二人搭档数年,几句话就说清了该干什么,商议完毕,屋内的气氛陡然一松。方清海笑问:“老赵,这钱笑通也算是老江湖了,如何就被人家给套住了?”
赵峰道:“二少爷不知道,这老江湖虽是经验老道,可也容易栽在这个‘老’字上。”
方家兄弟对钱笑通与赵离之间暗通款曲是清楚的,可这钱笑通是如何跟赵离勾搭上的具体还真不清楚,就让赵峰详细说说,权当听乐子。
赵峰道:“如何勾搭上的?还不是钱笑通没管住自己的裤腰带?”
原来,钱笑通应赵离邀请到江州避暑游玩时,于浦灵江畔看到一名妙龄女子,顿时两眼放光色心大动,但碍于夫人在侧不好光天化日的流口水,好在赵离心思活络,当晚便借口单独请钱笑通吃酒,将那妙龄女子迷晕送上了钱笑通的床榻。
“如此说来,这钱笑通行事着实为人不齿。”方清海自幼受教于大儒柏项东,对这种事极为不屑,方清岳倒是不怎么在意,商贾争斗用的手段不上台面的多了,于是笑问道:“后来呢?”
“后来?”赵峰道:“那钱笑通打的是好算盘,满以为木已成舟,那女子又不是什么青楼歌姬,就算夫人发现也说不出什么,为钱家脸面考虑还得这女子纳为妾室,谁知道啊谁知道!”赵峰一拍大腿道:“那女子出身虽非娼门,却也不是小门小户!”
方清岳道:“我恍惚听人说起,江州刺史曾因女儿的事发落过一名钱姓商人,难道就是?”
赵峰道:“可不是,那女子是江州刺史家的小小姐,自幼跟随祖母住在老家,今年是头一遭到江州探亲,就碰上这么个糟心事。”
方清海皱眉:“这女孩子着实可惜。”
“钱笑通不认识人,赵离却是认识的?”方清岳问。
赵峰摇头:“赵离也不识得,可他却认识那女孩的继母。”
这话一出,大体情况众人也就了然了,必是这继母看小小姐不顺眼,赵离又一门心思想要收拾钱笑通,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圈套套了两个人。
“之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呗。”赵峰道:“钱笑通意欲玷污刺史之女,本应去半条命,赵离帮着从中转圜,总算是全须全尾的从江州大牢里出来了,可也栽到了赵离手里。说来着赵离也是人精,他虽与刺史继室合作,却又怕刺史知道,等钱笑通进门没多久就喊了人,听说当时老钱已是脱得精光了,那小小姐身上的衣服倒还完好。”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钱笑通妄为老江湖,这点算计还看不透,那小小姐虽躲过这一劫,但名节已然有损,又有这么个继母,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接着又感叹实在应该管好裤腰带。
众人正在感叹,楼下却传来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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