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岳和方清海今晚与方家在苍炎城的暗线赵峰有约,兄弟俩带着几个随从离开客栈前往约定地点。一路上,方清海有点不放心:“不知道方四和阿七能不能管住三儿。”
方清岳道:“三儿虽然喜欢胡闹,但是知道好歹。何况他今天一路赶过来已经很累了,你没看咱们走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精神了,估计现在已经睡了。”
方清海一想的确如此,也就放下心来。
方家兄弟想的很好,可惜,只对了一半,或许连一半都没有。
等两个哥哥离开,方清笑拉着方四和阿七玩了一会,就揉着眼睛喊困了。他在家时一贯都是早早睡觉,两个护卫也都清楚,就给他打来净水让他洗漱,等他上床睡了,两个护卫给他关上门,自己到外间去了。
两个护卫在外间坐了一会,方四轻手轻脚到里屋看了一眼,只见方清笑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睡的正香,他知道三少爷一贯浅眠,到外间对阿七道:“小少爷睡了,不要再进去打扰他了。”
两个护卫在外间生怕惊醒自家少爷,动作轻缓。他们哪里知道,方四前脚关上门,后脚方清笑就睁开了眼睛。他仔细听了听外间的动静,起身将一个枕头塞进被子装作自己还在睡觉的样子,从自己带来的小包袱里拿出一领灰白色的斗篷并一个小包裹,穿戴整齐后利落地翻出窗户,从外边掩好窗,无声无息地从客栈二楼跃下,消失在客栈一侧的小巷中。
方清笑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若是让他两个哥哥和一众护卫看见,只怕要惊掉下巴。可惜,只有漫天大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幽暗中。
方清笑在雪中飞奔,他人小身轻,速度极快,竟未在雪上留下很深的脚印,满天飞雪中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他左转右转,很快来到一座府邸门前。
府门上“钱府”两个字写的遒劲有力,方清笑抬头看了一眼钱府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微微一挑眉,钻进钱府旁的一条小巷。小巷极为狭窄,方清笑走了几十步,看到一株伸出墙外的梅树枝干便停了下来,从斗篷中取出绳索甩在墙上,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墙那边是钱府的花园,刚过戌时,花园里不时有仆役护卫经过,方清笑蹲在一丛灌木后仔细查看情况。这灌木入冬已落尽翠色,现在被大雪覆盖的像个大蘑菇,把他遮挡了个严实,方清笑等了约两柱香的功夫,算好了护卫经过的时辰,坠在两个丫鬟身后进了一座阁楼。
方清笑仔细回忆了看过的钱府地图,这座名唤“多宝阁”的阁楼就在钱府主人钱笑通居住的清荔园旁边,清荔园位于整个钱府的中心,护卫森严,从外边很难进入,但从这座阁楼上方却可以轻松进入。他避过两个丫鬟溜上二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只见清荔园门口站着四名守卫,附近还有护卫来回巡逻,园内偶尔有一两个丫鬟捧着物事经过。他来时已经从情报上得知,钱笑通极为宠爱自己的长子,每逢初一十五晚上必要长子到自己的院子来亲自教导。看着雪中的清荔园,方清笑眉头拧了起来,这院子里的房屋都是门窗紧闭,他在哪间屋里教孩子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方清笑有点着急,他轻功虽好,武艺却平平,贸然下去只会惹来麻烦,可他也不能在外逗留太长时间,方四知道自己睡觉浅眠不会打扰,但大哥二哥出去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现在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必须尽快动手。突然,回廊下几个捧着红漆托盘的丫鬟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清笑凝眸细看,几个丫鬟捧得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只有当先一人捧得是一个三四寸高的红色瓷瓶。方清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瓶子似乎,似乎有点眼熟?好像是去年大哥找人专门烧的,说是钱笑通甚爱瓷器,是专门给他准备的谢礼?为了一桩生意?看着那几个丫鬟进入了东厢房,方清笑挑挑眉毛,极为喜爱的东西,送给极为喜爱的长子,也说得过去哦?
思索一番,方清笑站起来四下打量。这座多宝阁是钱府夫人乔氏存放书画古玩的所在,乔氏是个大家闺秀,对古董珍玩颇有研究,钱笑通虽是个粗俗汉子,却十分爱重夫人,经常为乔氏搜罗些古玩字画供她赏玩,多宝阁一楼放的多是金玉一类的摆件玩物,二楼放置着字画、木质古玩,布置精巧,令人一看就赏心悦目。
方清笑虽说平日里一贯浪荡度日,但家学摆在那里,眼力还是有的,他四下一打量,就知道这楼里好东西不少,暗道一声“可惜”,随即他就从旁边的格子上摸下一个小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挂紫檀手串,方清笑两眼放光,顺手揣进怀里,接着,他就开始搞破坏了,足可以让无数文人墨客捶胸顿足大骂他祖宗十八代的破坏。
方清笑先是把二楼上的一众书画全摞成一堆,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掏出一个塞得严严实实的瓷瓶,打开瓷瓶后将里边加过料的油洒在二楼的书画家具上,又将一根不长不短的灯捻塞在浸满油的书画中,灯捻尽头则放上了三根线香。做完这一切,方清笑又仔细查看了护卫的巡逻路线,瞅准时机从阁楼上一跃而下,直接进入清荔园。
方清笑顺着墙根溜到东厢房门外,小心地将窗纸舔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上首,那几个丫鬟正在伺候一个少年更衣。中年男子突然开口说:“晓儿,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下去吧。”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向男子施礼退下,那几个丫鬟也跟着离开了。
男子喝了口茶,突然开口道:“外边的客人,请进来吧。”
方清笑心中暗骂,老匹夫耳朵倒灵。他整整斗篷,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中年男子正是钱府当家,也是方家兄弟来苍炎城的目标——钱笑通。钱笑通四十余岁,武艺不凡,刚才方清笑舔破窗纸的动静被他听到,为了保护儿子,他先遣走儿子,并将丫鬟统统赶了下去这才出声。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人不仅大大方方走了进来,还是个不到他腰高的小家伙。
饶是如此,钱笑通也并未放松警惕,他称霸苍炎城多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知道在江湖中,就是出家人、女子、幼童这三种人是万万轻视不得的,不知多少人自视甚高栽在这三种人手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端着一杯茶,右手却已背到身后:“不知小友是何人?入我钱府有何贵干?”
方清笑将斗篷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躬身向钱笑通行了一礼:“小子来自夜城方家,特来拜会钱老板。”
钱笑通眸中厉光一闪,他与方谨怀有多年交情,两家贸易往来也十分频繁,本不该算计太过,只是向来利动人心,人人难以免俗。去年钱笑通与江州赵离做了不少生意,赵离与他十分投缘,每笔买卖都让了几分利,一来二去两人成生意场上的朋友。今年盛夏,他带着家眷往南边避暑,赵离更是安排的十分周到,给足了他面子。人一得意难免忘性,钱笑通也未能免俗,痛痛快快的中了人家的圈套,原以为赵离只想要生意上的好处,谁知道赵离开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条件:与他的生意分成不变,大头仍是给他,但要他暗中盯着方家,必要时配合赵离算计方家。
钱笑通虽然不情愿,但把柄攥在人家手里,加上自己的利益没有受损,也就一咬牙应下了。大半年来,他利用与方家贸易的机会做了不少小动作,虽然没让方家伤筋动骨,但也是添了不少麻烦。方家是北方大族,他早做好了方家回击的准备,但却没想到,方家只派了这么个……豆丁?
钱笑通脑子里满是各种算计报复,方清笑可不管他是怎么盘算的,他还得早点赶回去装乖孩子呢。方清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躬身递给钱笑通:“我家家主说了,方钱两家有多年的交情,虽然今年钱老板做事不地道,但我家家主不是小气的人,希望两家还是能够和好,至于和好的条件么,这是家主给您的信,还请钱老板过目。”
若方清笑直接说方家毫不芥蒂,钱笑通就不放心了。如今见方家提出条件,钱笑通倒放了三分心。他右手扣紧袖中滑出的暗器道:“把信打开。”
方清笑笑笑:“钱老板未免太谨慎了。”说着将信拆开,重新递给钱笑通。
钱笑通暗道,你这么个小娃娃就能不惊动护卫直入我内院,怎么谨慎也不为过。眼见一张薄薄的信纸递到自己眼前,细看之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信纸上详细罗列了方家提出的要求,足有十几条,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钱笑通一边警惕着方清笑一边看信,看完大怒,照方家提出要求,他把家底全赔进去也没玩。钱笑通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只见,他觉得脖子一凉,有液体流了下来。
钱笑通大惊,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想伸手捂住脖子,手也抬不起来,腿一软倒在地上。他清楚自己的咽喉已经被人割开,但却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发生的,自己已经很警惕那个小娃娃了,怎么还会?!
方清笑从钱笑通手中拿回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掏出另一瓶加了料的油倒在钱笑通身上,用烛火引燃了钱笑通的衣裤、一旁的软榻,看着火光逐渐变得明亮,他收好血迹斑斑的匕首,带好兜帽,从容的离开东厢房。
这时钱府已经乱了起来,因为钱夫人的多宝阁起了火,府上的护卫仆役忙着救火,一时间竟没发现钱笑通不在场。由于方清笑撒的油里混了易燃的药物,加上多宝阁二层存放的全是易燃的书画织物,大火在北风的助力下越发猖狂,钱府上下正忙着扑火,突然发现清荔园中也冒出火光,一时间钱府众人都慌了手脚。好在钱夫人处事果决,当即下令全力扑灭清荔园的火,等众人费劲吃奶的力气把火扑灭后,满脸烟灰的钱夫人才发现丈夫和多宝阁里的珍玩一起变成了灰,惊怒交加之下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是方清笑考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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