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鱼在怒气攻心的情况下决定对大侄子和二侄子痛下杀手,可实际上在暗鹰下了单之后他就有点后悔了。一方面他担心事情万一暴露方谨怀的反击,一方面他对方清岳等人还多少有点血脉亲情,可杀手已经出动,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而当得知方清岳三人全须全尾的回来时,方谨鱼心中固然有不少遗憾,却也有三分庆幸。这时他脑袋已经不再发热,思虑再三又派人查探后,他已经确定和儿之事方清岳方清海全然不知情,就希望能在三长老调查时插上一脚,把自己摘干净。至于以后继续跟大房作对,那是以后的事。
他的心思被胡氏看了个清楚。
胡氏可没有方谨鱼那么优柔不决,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清楚方谨怀之所以对方谨鱼多方忍让,一是因为方谨鱼还没有触及方谨怀底线,而是因为方谨怀身为方氏族长,在族中根基深厚,对族人有着生杀大权,他如果想收拾方谨鱼完全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而这一次,胡氏心中满是深深的担忧,方谨鱼已经触动了底线,关键是活儿还没干利索!就算能把所有痕迹抹去,方谨怀也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个蠢货!胡氏心中大骂,在他决定对方清岳三人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现在他居然还想来个“和为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胡氏真想把自家老爷揪过来好好晃晃,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干净。
胡氏的心思没有被方谨鱼知晓,在得到三长老同意后,家宴继续,不过已经没了多少火气。家宴结束后,方谨鱼和胡氏返回住处,刚一进门,胡氏就立起眉毛将一众丫鬟小厮撵了出去,严肃地看向方谨鱼。
“老爷,您就打算这么收手?”
方谨鱼眉毛一拧,重重地一顿手中茶杯,“你还要我怎样?难道还非得到不死不休的份上才罢手?在外边都没能得手,在夜城就更不可能了!倒不如就此罢手,还能留点转圜余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胡氏心中怒火慢慢腾起,她强压怒气问道:“老爷想要如何转圜?”
方谨鱼道:“自然是先把见不得人东西暗中收一收,依我看,那阿七虽然留有口供,可人死如灯灭,区区一份口供还奈何不了我。”
“哦,那除此之外,老爷可还有安排?”
方谨鱼心中微微不悦,胡氏语气虽然平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这让方谨鱼极不舒服,但二人到底是少年夫妻,他隐下不满道:“我当时下单时甚是谨慎,那边不会有什么察觉。”
“可是老爷,崧骏和有容是见过杀手的,就不会从中发现什么吗?”
“那不过是一群刀头舔血的下等人,连我的真实身份都不知晓,如何泄密?”方谨鱼道,“娘子,你且放宽心。只消过了这一关,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胡氏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满脸失望地道:“老爷,从你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啊!你到何处去寻什么转圜余地?
“老爷啊老爷,今日大伯能把胡杨宴摆到你我面前,就已经是对我们起了怀疑。”胡氏语气越来越急,“大伯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只要有七成可疑他就会直接下手啊!你这可是对他的骨血动手,你还指望他会放过你?
“还是他这些年对我们容忍退让让你放松了?老爷,他对我们容忍退让是因为我们没有触犯他的底线啊,这次我们是真真正正地捅了他的逆鳞了啊!”
方谨鱼震惊地看着胡氏,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谨鱼并不傻,他身为方氏本家二房的当家人,在方氏内部拥有仅次于方谨怀的地位绝不仅是靠族人给面子。事实上,方谨鱼自幼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只是他并没有多少上进心,再加上多年来,他膝下长子夭折、幼子多病,族内长老又对他颇为轻慢,种种不顺让他变得更为颓废。在方氏族人眼中,本家二爷只是个整日把眼光放在那一丁点权利上的废物,方谨鱼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放纵自己在废物的路上一路狂奔,然而胡氏的话让他一直不动弹的脑子开始运转。方谨鱼轻轻合上双眼靠在椅背上,半晌才道:“你说得对,我们没有退路了。”
胡氏闻言大喜,竟流下泪来。
方谨鱼起身走到胡氏身边,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我装废物的日子久了,竟将自己真的当成个废物了,连自己到底是谁也忘了,娘子,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啊!”
“老爷……”
方谨鱼看着胡氏,心中感慨良多,胡氏也曾是娇俏女儿,这些年却因为他不断磋磨自己,将自己弄成这般不堪的泼妇模样。这些年,不要说方氏族人,就连夜城的人也有不少人笑话胡氏,他却只当耳旁风,徒留妻子独自忍受。方谨鱼一思及此,心中大悔,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老爷!”胡氏一惊,忙扳过方谨鱼的头来看,“你作甚……”
她一语未了,已被方谨鱼搂进怀里。“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且等着,那些轻慢过你我的人,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方谨鱼微微眯着眼睛,眼神中的算计逐渐消失,变得平和从容,看起来更加没有威胁。
但熟悉他的胡氏却知道,从前那样精于算计、贪图小利的方谨鱼并不算危险,这般没有威胁的模样才是方谨鱼最危险的模样!她曾经见过方谨鱼就这样不温不火的一边与她喝茶聊天,一边讲南疆三大家族赶尽杀绝,令南疆谈方色变。
“胡杨!”方谨鱼安抚好妻子,招来贴身小厮吩咐道:“你去三长老那里一趟,问问他老人家打算什么开始查、从哪查,我好过去给他搭把手。”这时,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让人一看就懂的算计。
胡杨走后,胡氏轻声问道:“老爷信不过胡杨?”
“哼,娘子你想一想,那晚上,那个和儿如何就那么轻易得进了院子?”方谨鱼撩起袍子坐下,手指轻叩桌面,“这小子,只怕心早就不在我这儿了。”
胡氏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皱着眉头道:“那依老爷看,胡杨是谁的人?”
“大哥虽然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也极有可能在二房安插人手,但他只是不想让我给方氏惹麻烦,不想让方氏分崩离析,他不会使出和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方谨鱼冷笑一声,“这种手段,倒像是那几个老家伙。”
所谓老家伙,方氏长老也。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