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时间,方氏族人都颇为关注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大房三位公子遭遇行刺,这可不是天天有的不是?但没人知道三长老和方谨鱼是怎么查的,结果又是什么,大家只知道,半个月的时间里,先是胡杨被方谨鱼一棍子打死,接着二长老被驱逐,然后方谨怀方谨鱼兄弟俩大打出手,最后二房手里的权利被收走四成,再然后……没了。但谁也不是傻瓜,流言像苍山顶驱不散的雾,蔓延在整个方氏大宅内,直到有一天,一个爱嚼舌头的丫头被方谨怀当众处死,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刚进了十一月,方清海未来的大舅哥便托人送来书信,说是家中祖母去世,按习俗妹妹需得守孝三年,这纳征之期说不得也得推后了。方清海心有不甘,但也无话可说,只能应了。
家中诸事繁杂,对于方清笑而言倒是个好事。本来,他应该在返回后五天内再去一趟暗室,却因为方谨怀忙着收拾人而推迟了,当然,也没有推迟太久就是了。
在父兄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方清笑过得相当悠闲,每日除了与府上的丫鬟仆役玩闹,就是和丫鬟仆役玩闹,也没多生事端,众人只当他出了一趟远门累着了,谁也没有多问。直到腊月二十九夜里,方清笑再次沿着密道来到那间密室。
今天密室里有两个人等着他,坐着的方谨怀、站着的方桥。
见他来了,方桥推开密室里的一扇门,三个人一同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放满了瓶瓶罐罐,一个小药炉上正在煎着什么药,一名老者正等在那里。见三人进来,老者躬身向方谨怀施礼:“族长。”
方谨怀挥手让他起身:“老梨叔不必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上就好。”说完老者从桌上端起一小盅药看向方清笑,迟疑着开口,“这个药性霸道,三哥儿可……”
“老梨叔,做你该做的。”方谨怀沉声一语,老者再不敢多言,只是双手将药盅递给方清笑:“请三哥儿先服这个。”
方清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这里他没有发问的资格。接过药,方清笑轻嗅了一下,没有寻常汤药的苦味,倒微微有些发甜,他一言不发地端起药盅一饮而尽。不过眨眼功夫,方清笑就觉得自己一阵阵头晕,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桥接住方清笑,将他抱到一边的床上后就退到一旁。老者小心地从桌上取出一个小竹管,将管中物事倒到一个空着的黑色瓷碗中,却是一条极小的白虫,老者又将另一条小虫倒在另一个白色瓷碗中,同样的一条小虫,却是黑色的。
老者将药炉上正在煎的药端下,放置片刻后小心地倒在两个碗中,药汁没过虫身,却很快被两条小虫吸收,不过盏茶功夫,碗里就只剩下两条小虫,一点药汁都没有了。老者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在火上烤过后又在酒中沁了片刻,走到方清笑身旁,在他左眉上割了一条小口,将一点药汁涂在伤口上,又将白色小虫放到伤口,小虫扭了扭身体,竟很快消失在伤口中。
等小虫钻进去,方清笑额头上冒出大片冷汗,人也不停地发抖。方桥一直在一侧按着他,见他不断挣扎,方桥看了不忍,为他擦去额头冷汗道:“老爷,三哥儿年纪到底是太小,一半逍遥痣已经足够了,全部种上恐怕他受不了啊。若是搭上他的性命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还是,还是谨慎些吧?”
方谨怀负手立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不停翻腾得儿子,沉思片刻后回头问老者:“有先例吗?”
“有的。”老者道,“可以拖一段时间。”
“可以拖多长时间?”
“三年。”
“三年,足够了。”方谨怀淡淡地道:“那就先种一半吧。”说完打开密室的另一扇门,径自离去了。
老者为方清笑把把脉,对方桥道:“再等一柱香的功夫,估计就可以了,到时候把三哥儿抱回去吧。”方桥点点头,老者自去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方清笑从自己卧室中醒来,四下寂静无人,鎏金炭炉中的银火炭还在燃烧,轻轻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床头小几上还放着他昨晚看过的话本和点心盘子。此时天光已然大亮,日光从糊了银红金鱼纱的窗户上照进来,满室柔和,跟每天一样。
但是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方清笑从床头取过一面镜子,仔细查看额头,额头上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但他心里清楚自己额头上有什么,逍遥痣。
逍遥痣是方家不传之秘,历来用来控制最难以控制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逍遥痣分子母两部分,子痣一般种在被控制的人额头,母痣种在掌控者手心里,掌控者可以同时掌控多个人。被控制者享有极高的自主权,运气好的话,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碰上掌控者发动,所以有了“逍遥”的名字。又因为种好后会在被控制者的额头形成一颗小小的红痣,就有了逍遥痣的名号。
其实,它的真正名字是逍遥锁,看似逍遥自在,但仍被人锁于手心。
“呵,竟给我用上这个,方清笑好大的脸面!”方清笑抚着额头喃喃低语,“明明种上了,怎么不显现呢?”
他正疑惑,葡萄小心地推门进来,见他醒了十分欢喜,忙过来伺候他起身,一边伺候还一边絮叨,什么今日厨房送来了奶饽饽和红豆粥做早饭,什么二爷说等哥儿醒了一起出去逛逛,什么今日是大年三十哥儿别可再淘气了……零零碎碎,让人觉得厌烦,却又十分温暖。
方清笑由着葡萄收拾,却不搭话,他哪还有那个精神?可葡萄却有些惴惴不安:“哥儿可是嫌我啰嗦?”
“啊?不啰嗦。”方清笑笑眯眯地道,“说的甚是好听,继续。”
“呃……那葡萄再多说一句,哥儿莫恼。”
“嗯?你说。”
“哥儿,以后您歇下之后还是让葡萄进来伺候吧?葡萄保证不打呼噜吵着您。”
方清笑微微一愣,他夜里时常出去,为避人耳目就借口夜里睡得轻,不准人进屋伺候,哪里是真的嫌弃葡萄打呼噜?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听了自家哥儿斩钉截铁的话,葡萄只能闭嘴,他可不敢偷着进,上次偷着进的那个直接被哥儿赏了一顿板子轰到柴房了,听说没过几个月就累死了,他可不想死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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