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岳从未听说过陈皎此人,但听父亲对此人如此推崇,也放了几分心,转念想起府中流言,又开口道:“父亲最近可曾听过关于三儿的些许闲话?”
方谨怀轻啜了口茶,不急不缓地道:“既然是闲话,当止于智者。若是有拎不清的,你只管料理便是。你是长房嫡长子,这些事情要学着处理,这种小事拿来问我成何体统?”
方清岳起身行礼:“是儿子疏忽。”
方谨怀深深看他一眼:“去吧,今日府中无甚事务,好好去陪陪三哥儿。他素来是个闲不住的猴子,如今久病不起,想是极为闷得慌。有容这几日一直陪着他,今日你去看看,让有容准备准备,去他未来岳家跑一趟,年前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盐城那边腊月和正月是不许远亲外戚上门吊丧的,他和林氏尚未行纳征之礼,算不得夫妻,现在走到盐城也得二月底了,时间上倒不失礼。”
方清岳点头:“是,我这就去跟他说。”
方谨怀想了想又道:“你叫有容来见我,我有事叮嘱。”
方清岳施礼后直接去了方清笑住的苍海阁,方清海果然正陪着方清笑玩。
方清笑久病不愈,整个人又小了一圈,两只眼睛显得又大又圆,倒占了半张脸,下巴尖尖,几乎能扎破人手,他正裹着被子靠在一个比他还大的软枕上,抱着一块糯米糍啃,见方清岳进来,他一口咽了所有糯米,狠狠抹了一把嘴,冲方清岳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方清岳看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抹掉方清笑嘴角的米粒,递给他一杯温水,接着转头对一旁的方清海道:“他久病在床,怎么让他吃糯米这种不好克化的吃食?”
方清海替方清笑掖掖被角,笑道:“已经多日不曾让他过瘾了,今天的是乔娘子特意送来的,用小粒糯米和酥红豆合了浇了鲜乳,上屉用小火蒸了一个时辰才好,很好克化,拢共也就五块,大哥放心。”
方清岳看了看巴掌大的盘子,拍了拍方清笑的脑袋道:“再忍些时日吧,我刚从父亲那里过来,父亲已经给老友陈叔去信求助,陈叔是医道高手,定可妙手回春。”他转头对方清海道,“父亲有事叫你,吩咐你去林家一趟。”
方清海愣了一下,立即就走了。临走他看着方清笑轻叹一声:“三儿,你这病起的也蹊跷,不咳嗽不发烧,就是一个劲往下掉肉,你可不是真的被什么脏东西啊?”
方清笑不置可否。他当然没什么病,不过是蛊虫初入体,蛊虫与身体需要一个磨合时间罢了。蛊虫到底少见,寻常医者难以得见,是以来了不少医者,却没有发现真正致病的原因,方谨怀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下蛊的老梨叔还在府中,请大夫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他现在却要写信请个医道圣手?就不怕这蛊毒被人看出来?方清笑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大夫,有点意思了。
“大哥,那位陈叔……”
“哦,是父亲的老友,姓陈名皎,字星雪,一直在外行医。”
“爹的老友?我没听说过呀。”
方清岳只觉好笑:“我都不知道此人,你到哪里去知道?”
方清笑撇撇嘴,暗道我知道恐怕比你多。
兄弟俩正说笑着,昭天过来回话,方清岳恐怕吓着方清笑,就让他跟自己到院子里说话。
“爷,那两个碎嘴的已经处理了。只是爷,这次处理的这么重,老爷那边……”昭天有些不安。
“父亲已命我全权处理此事,你只管做,好好敲打敲打长嘴碎舌的东西,知道收敛的也就算了,那些只知道占先不知道干活的,要是敲打还不管用,就直接免了,我方氏不需要这种蠹虫。”方清岳本就有心料理族中大小管事,如今有了机会岂肯放过。
昭天大喜,现在方氏族中倚老卖老者多,张口闭口就是想当年,年轻或是小辈想出头比苍山上的雪化干净还难,如今有了这机会,只怕不少人心中要动动了。
方氏族内的人事大调整丝毫没有影响到养病的方清笑,他依旧每天窝在床上看个话本、吃个点心,逗逗小厮葡萄,但这种悠闲日子也没过多久,五天之后,当方清海前往盐城拜会未来岳家时,方氏大宅也迎来了一名风尘仆仆、背着药箱的男子。
男子四十多岁模样,满脸风沙吹过留下的痕迹,发髻整齐却满是尘土,就连他身上的衣衫也是灰扑扑的,但男子的双眼却极为有神,双眼大且亮,浓黑的眉毛微挑,即使满身灰尘,也不能压住他一身的英武之气。
方氏门房是极有眼色的,一看此人就知道来人不俗,忙奉上香茶请人在门房稍坐,又赶紧打发人去汇报给大爷方清岳。
那人捧着一杯茶细细品着,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大笑从影壁后传来:“陈星雪,你个药罐子,可算是来了!”
来人正是方谨怀,他披着一件外袍,趿拉着一双木屐就过来了,两人是多年好友,完全不在意什么大族待客礼仪,手拉着手晃了一阵,就联袂走向内宅。
方清岳听说陈皎到了,正想前去拜见,方桥急匆匆过来回报:“老爷和陈老爷一块到三少爷的苍海阁去了。”
方清岳连忙赶往苍海阁,进屋只见方清笑躺在床上,一名中年男子正在为他把脉。方清岳不敢打扰,只向方谨怀轻施一礼,无声的站在一边。
片刻过后,陈皎收回脉枕,又取出针包,拿出一根银针对方清笑柔声道:“现在叔叔给你扎一针,有什么感觉告诉叔叔,好不好?”
方清笑点点头。
陈皎在方清笑小臂处扎了一针,问道:“有什么感觉?”方清笑感觉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感觉。”
陈皎换了个地方又扎了一针,问道:“可有感觉?”方清笑皱眉道:“有些疼。”
“怎么个疼法?”
“有些胀痛。”
陈皎收针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吃几剂药就好。”
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面色各异。方谨怀倒没什么表情,方清岳喜上眉梢,方清笑虽也高兴,但心中还有疑惑,方桥就是大喜了,心中还在咒骂先前来的大夫就是一群废物。
陈皎收拾好药箱,对方谨怀道:“严若兄,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院子空旷处,陈皎直接开口:“我适才把脉,三公子除了娘胎里带来的胎毒,还中了蛊毒,胎毒好治,蛊毒就难了。”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