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中和节。
今日之前，方谨怀把要方清笑拜师的事通知了长老会，各位长老争论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致同意了，毕竟方清笑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幼子，不是长子嫡孙，又甚是能折腾，还是去……折腾别人比较好。方清岳和方清海倒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一想这是为了幼弟好，也咬着牙认了，不过再没给陈皎一分好脸色就是了。不过，方清笑这几日吃了陈皎开的几副汤药，倒是能勉强下地走几步，方清海眼看着幼弟能哆哆嗦嗦走几步了，一个高兴就把对陈皎的怨恨消了几分。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陈皎和方氏族内的五名长老、方谨怀、方谨鱼、方清海都本家爷们都已等在祠堂门口，方桥亲自端着拜师所用的一应物事伺候，更有本家不少有头有脸的管事候在祠堂院外，有人眼中满是希望，有人面露不屑，还有人虽强力压着嘴角却仍露出一丝得意。方清岳背着方清笑来到祠堂门口，一路上，方清笑眯着眼将众人的表情一一记在心中。
见人来了，五名长老齐步上前推开祠堂大门，祠堂中整整齐齐排列大大小小数十个牌位，局中挂着一副画像，一名蓝衫男子持剑而舞，旁边一名绯裙女子拈花而笑，这便是方氏的祖宗了。大长老拿起一炷香，点燃后供在画像前，五名长老齐齐跪倒叩头，大长老合手道：“列祖列宗在上，今有方氏本家大房第八十七代子孙方清笑，因病体孱弱，得方氏长老会及其父兄同意，拜入外姓陈氏皎门下修习医术，特开宗祠，告知祖先，万望列祖列宗垂怜，保佑此子病体痊愈，修习医术造福于民。”
接着，五名长老站起身让到一旁，方谨怀、方清岳、方清海上前，方谨怀上了一炷香，带着方清岳方清海跪下叩头，方谨怀同样合手开口：“列祖列宗在上，今日幼子方清笑拜于陈氏皎门下。从此奉陈氏为师，婚丧嫁娶皆由陈氏做主。夜城方氏再不问因由。”
他这句话一出，祠堂内外众人皆是一惊。虽说开祠堂拜师几乎等于过继，但到底只是“几乎”，若所拜的师傅日后有了自己的后代，这徒弟依旧是徒弟。如今方谨怀这么一说，便是提前把这件事敲定了。
五名长老本来垂手站在一旁，听了此言几乎要跳起来，杵在祠堂外看热闹的方谨鱼也是一惊继而满心不悦，更不用说跪着的方清岳方清海。祠堂内外的方姓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候在祠堂外的陈皎陈星雪，只见他亦是目瞪口呆，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还未等众人开口询问，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解了疑惑：“前日，爹与我说起拜师一事，是我提出要直接过继。”众人齐齐转头，只见陈皎身边的方清笑板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三儿！你可知你说这句话是何意！你！”方清海大急，顾不得还有长老父兄在场轮不到他说话，直接开口。
“有容！”方谨怀厉声呵斥，“长辈还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父亲，有容也是心急。他不问，我也要问的。”方清岳一把将话头揽过来，“列位长辈，父亲，陈叔，请恕晚辈擅自开口，三儿毕竟年幼，不知过继为何意，纵然日后……也不必近日就将事情敲定吧？”
“大侄子言之有理，严若兄，此事是否还需斟酌？”陈皎险些被从天而降的一个儿子砸晕，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算醒过神来。
“不必。”
“不必。”
方谨怀方清笑同时开口。
方清笑既不行礼，也不看众人，只看着祠堂中的画像和一众牌位道：“我身体不好，如今看来，能活几年都是个说不准的事，不管能跟随陈师学几年，都是我的福分。若能学成，便是一辈子做个游方郎中，也是老天爷给我脸面。”他把目光投向方清岳方清海，“何况，我一向是个没本事不要脸的浪荡子，如今能得陈师青眼也是因缘际会，两位哥哥就不要阻拦我的这份上进心了。”
这话若是方谨怀来说，众人必定说他是哄了方清笑这个不懂事的傻子。可如今难得这位无法无天的小爷说话如此通情达理，也不像是被猪撞了脑子，一时间，众人竟谁也开不了口，说不出劝阻的话。
陈皎周游四方多年，一眼便看出这孩子是铁了心要跟随自己，心中一时泛起热浪，他蹲下身，双目紧盯着方清笑道：“你当真，愿意随我修习医术？”
“是。”方清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
陈皎站起身，看向方氏众人：“既如此，陈某斗胆，今日必定要带走这个孩子了。”
方谨怀一伸手：“请。”
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当事人的爹，都已经拍板了，这还有什么话说？
陈皎一步跨进祠堂，大长老想要拦，但也只是抬了抬手，就放下了。方清海还想开口，却被方清岳一把拉住，方清海大怒，抬眼看向方清岳时，却发现方清岳对着他做了个“待会说”的口型，也只能暂时按下。
陈皎先给方氏祖先上了一炷香，随即对着满屋牌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沉声道：“陈皎陈星雪在此，向方氏列位祖先发誓，必待方清笑如亲子，将吾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日若吾诞下子嗣，方清笑仍为吾膝下第一继承人。如违此誓，必叫吾死于金针之下。”他医术了得，一手金针刺穴使得出神入化，此时发此毒誓不可谓不狠。方氏众人的脸色也稍好了些。
陈皎起身，方清笑便拈了一炷香上前，同样跪地叩头后，郑重其事地道：“小子方氏本家大房第八十七代子孙方清笑，今日拜陈皎为师，潜心学医，从此再不过问方氏族内事务。如擅自插手方氏家事，必不得好死。”
方清海心中“咯噔”一下，与方清岳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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