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岳这次要去收拾的掌柜从方谨怀年轻时就在了,如今掌管着一间足有七八十个伙计的粮食铺面,供应范围从苍山北直到苍山南,是方清岳手下数得上的大铺子。掌柜姓金,单名一个贵字,方清岳敬他年长又是多年掌柜,唤一声“金叔”。
年前,金贵将铺子里的新鲜粮食换成发霉的,仍以原价售卖,将多余的钱财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他执掌铺子多年颇有手段,竟无人敢揭发此事。等到有人将铺子里卖霉粮的事告诉方清岳时,金贵已经贪了数万两银子。
方清岳闻讯又惊又怒,立即命人细查,只盼是有人诬告,或是金贵有难言苦衷。其实,他也清楚,这事绝对是真的,至于说苦衷,有苦衷也不该如此贪墨。命人细查不过是给金贵一个惊醒,若他肯负荆请罪,未尝不可得个宽恕。但让方清岳没想到的是,金贵勃然大怒,竟将派去检查的三人杀了。
这下可捅了方清岳的心窝子。
方清岳派去的三人中,有两人是极精道出色的账房,这可是专业人才,是方清岳捧在手心里的,轻易不离开夜城。如今被人宰了,方清岳不怒就不正常了。
禀报过方谨怀后,方清岳带人亲自前往距离夜城四十里外的撒县。
不到两天功夫,方清岳就站在了撒县大街上,站在了方家五谷店的门口。
大门紧闭。
方清岳微一皱眉,方四立即上前,一脚踹开大门,门内空无一人。
方清岳信步踏入大门,身后跟着的护卫一拥而进,进入每个房间查看,不一会儿,众护卫纷纷回话:“爷,没人。”
“没人。”
“没人。”
……
一路看下来,偌大的铺子里竟空无一人。但各个房间里东西摆放有序,粮食堆的整整齐齐,看起来铺子里的人在离开时十分从容,甚至还打扫了铺子,桌子上连一点粉尘都没有。
方清岳正打量周围,门口传来一阵喧闹,方四出去看了一眼,拎进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爷,这小子在外边鬼鬼祟祟偷看。”
方清岳回头看了男孩一眼,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孩子,被方四揪着衣领按在地上,显得甚是可怜。方清岳摆手让方四松手,方四松手让男孩起来,但仍是揪着他,毫不放松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偷看什么?”
男孩听见有人问,抬头一看:“大爷?”
“哦?你认识我?”
男孩连连点头:“是,是,小的是铺子里的伙计,去年跟掌柜的到夜城交账的时候见过大爷。”
“哦?”方清岳记性甚好,脑子转了一圈已经想起了这个男孩,“你在这里做什么?店里的人呢?”
“大爷,前天闭店的时候掌柜的说了,老板娘病了,这几天不开门。让我们收拾好铺子回家歇几天,过了十五再回来开工。”
方清岳仔细看着男孩,男孩眼神清明坦荡,不似作伪。方清岳又问:“既然十五后才开门,你今日来做什么?”
男孩黝黑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他小声道:“掌柜的说老板娘病了,我就想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方四奇道。
“我,我,我想着来帮忙,说不定,说不定能看到小姐……”
“小姐?!”方四两眼狂眨,“金贵什么时候多了个姑娘?”
方清岳也觉得奇怪,金贵是他手下的大掌柜,若是添了女儿他岂有不知之理?
男孩忙道:“是小姐,是掌柜的去年八月抱回来的,说是,说是……”他努力回想,半晌才道:“掌柜的说是小姐命格好,能带来儿子。”
方清岳眉间皱纹越发紧了,金贵多年膝下空虚,一心求子他自然知道,但收养女儿这种大事却不报给他知道,其中想必有些古怪。
“爷,金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换粮食的,两者之间恐怕有些瓜葛”方四低声道。
方清岳微微点头,又问男孩:“你既说是来给金贵帮忙,那可知他去了何处?铺子里可没人。”
男孩茫然道:“不会啊,会不会在后宅?”
方四醒悟:“爷,金贵的家就在后边,和铺子连着。适才大伙儿只查了铺子,确实没去后边。”
“去看看。”方清岳道,“带着他。”
一群人在方四的带领下进入铺子后边的院子,院子共三进,每一进院子都干净空荡,没半个人。当护卫推开最后一进院子里的房门时,一股血腥气横空出世,纵然众护卫都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这血腥气冲的退了三步。
方清岳脸色一沉,方四抢上前进了屋,不过片刻就出来了。“爷,里边两个死的一个活的,死的是金贵和他媳妇,活着的是个小女孩,应该就是那个小姐。”
方清岳略一点头,就撩起衣袍下摆,进了屋子。方四紧随其后。
堂屋中空无一人,方清岳走进东厢房,发现里边一男一女死的透彻,男的正是金贵,他歪在床下,双目圆睁,口大张,似乎要喊什么,胸口插着一把菜刀。女子是金贵的妻子,她死在床上,上身只穿了贴身小衣,下身系着一条嫩绿色的八步裙,脖子几乎被人砍断,全身已经被血染透了。
“爷,有件事有点奇怪。”方四上前查过二人尸身后道,“他俩的致命伤似乎,似乎不应该出这么多血。”
的确,两人的伤处致命,但人死后血液会很快凝固,不会流很多血,但现在这间屋子就像是被人用好几桶血泼过一样,到处都是。“如果这些血全都是他两人的,那么,他俩身上的血应该流尽了。”方清岳道。
两人又到了西厢房,那里有张小几,小几下正窝着小女孩。
“怎么不抱出来?”方四道。
“爷,这孩子想是被吓坏了,怎么也不肯出来,兄弟们也不敢用强,怕再惊着她。”一名护卫道。
“无妨。”方清岳一看那女孩,心便软了三分。
因为那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像方清笑。
方清岳伸手对女孩道:“莫怕,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出来可好?外边还有你父亲的伙计在等你。”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半晌才道:“阿爹说会有个方大少爷来救我,你就是方大少爷吗?”声音柔软,带着三分颤抖,一听便是吓坏了。
方清岳道:“是我,你只管放心出来。”
“爷,小心。”方四有些不放心。
“无妨。”方清岳道。这时天光正好,屋内一览无余,以方清岳的眼力,已经看出女孩并没有习过武,只怕连简单练过几天武的方清笑都比不上,只是个寻常孩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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