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计繁连动一下都觉得难受,更别说咳嗽了,她才咳了一下,就牵动肺腑,疼痛在越来越清醒的意识中变得明晰,她想就此睡去,但根本睡不着。
她的嘴巴里感受到一丝血腥味,疼痛感实在太厉害,她不敢再咳嗽,只想让眼前这人把剑撤了,她讨厌别人拿剑指着她。
但是她只能轻轻地动了动嘴巴,还是说不出话来,嘴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吐了出来,然后,脑袋一晃,终于又睡着,不管怎样,疼痛的感觉暂时消失了。
这样也可以,比醒着好。
云渊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盯着她看,最后见她吐血了也并没有放松握剑的手,他其实有点好奇这女子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她竟然又昏了过去,是被架在脖子上的剑吓的?
很显然并不是,云渊在注视着她慢慢迷离的眼睛时并没有发现丝毫的惧意。
这有两个可能,第一,她是细作,但细作应该会表现出害怕才对,也许只是故意如此来吸引他的注意?第二,她与南楚无关,那就更加有趣了,云渊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与南楚的战事陷入胶着,这不符合云渊的设想,在他的计划里,原本一个月之内就应该结束的战争拖到了现在。
南楚军队陈兵离江东岸,冬日河面结冰,而冰面并不安全,尽管如此,仍有不惧寒冷的死士渡江偷袭,就在数天前,南楚士兵还大张旗鼓地炸掉了离江上游的冰面,试图强行渡河与西蜀交战。
这条葬送了他兄长的大江发源于西蜀国境最西北的一座大山,与环绕国都清城的清江同流,只是清江绕清城而过,成了清城天然的护城河,而离江却沿东南向下,直流入南楚境内。
他是来复仇的,在离江西岸陈兵之时,他的二哥云潞所乘坐的船只在离江中沉没。
据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随从所言,他们在渡江之时与南楚的水鬼遭遇,船只被凿沉。
然而在此之前,西蜀国君云绪已经向南楚呈递国书,表示了议和之意。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恨透了南楚。
战事的拖延导致他在建元二十二年的岁末无法返回清城,等他回去的时候,那桩牵连众多的谋逆大案恐怕已经尘埃落定。
没有关系,云渊安慰自己,就算太子真的被废了,只要父皇健在,只要大哥能够活着,一切就仍有转圜的余地。
“咦……你在想什么呢?”
计繁其实已经醒了很久,她将眼睛打开一条缝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睛,大而深邃,她喜欢云渊的眼睛,又觉得这双眼睛实在有点太沉郁了。
看了很久之后,计繁觉得很无聊,于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
声音仍然很轻,毕竟没有力气,但是云渊听明白了。
云渊和上一次一样,发现她醒过来时又把剑架到了计繁的脖子上冷冷地看着她,“你究竟有何目的?”
计繁见了他紧张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她现在连动一下尚且困难,这个人怎么还紧张成这样?再说,她能有什么目的呢?
她并不敢笑,倒不是慑于云渊的威势,也不是怕眼皮底下这把剑,实在是因为伤口太疼了,这人还雪上加霜地把剑压在她已经受伤的肩膀上。
她咬着牙缓了一缓,逐渐适应了疼痛感,才慢慢地开口说道:“奇怪得很,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还没问你呢,倒被你抢先啦!”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得厉害,但轻快的语气让云渊愣了一下。
“我有什么目的?哼!”云渊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挑衅的笑意,他很少笑,除非是对十分亲近的人,或者是将要死在他剑下的敌人,计繁显然属于后者。
“南楚是没有人了么?净派些不中用的女子来!”
“哎……”计繁听了这句话,十分不乐意地瞪了瞪他,又觉得很累,把眼睑收了收,只这一下,她也能感觉到压在肩上的剑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她被越来越加深的疼痛弄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这人好无礼,干嘛骂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上了十二分的力气,说完之后只好闭上了眼睛。
云渊仍然冷冷地看着她,“少说废话!”
计繁却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话,只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南楚没人了才派女子来,怎么女子在你看来就不是人了么?你这人也太……”
计繁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云渊的剑在她脖子上向下压了几寸,一缕血痕出现在计繁的脖颈间,血色与她如玉的肌肤极不相称。
“谁派你来的?”
比起脖子上这点小伤来,其他地方的疼痛更折磨人,计繁也就并不以为意,只是看着云渊的眼睛,弱弱地笑了一下,“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说的自然不假,云渊也知道。
西蜀皇室的血统向来高贵,皇子们个个都出类拔萃,何况云渊的母亲曾是被西蜀国人称为“清城绝色”的女子,也曾宠冠后宫。
但是云渊听了她的话却觉得有些愕然,这个死到临头的女子,怎么会面对他的威势竟像是没事人一般?
他对面前这个女子的兴趣又多了一些。
“哎,我困了,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再说吧!”计繁嘟哝着缓缓合上眼睛,她的确昏昏沉沉,根本无力再多支持一刻。
云渊仍然毫不松懈地盯着她,其实他本来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连自己也觉得荒谬,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他忍不住“哼”了一声,睡榻上的人却并没有理会。
很快,他发现计繁说的是真的,她说困了,就真的昏睡了过去。
云渊几乎有些气恼地把剑扔到一边,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他想起刚才计繁一张一合的嘴巴,她的微挺的鼻梁,她有气无力睁着的眼睛,虽然并无神采却颇调皮的目光……他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轻声的一笑把刚走进帐中的卫离吓了一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所认识的云帅,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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