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又愣了一下，这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外表单纯无欺，实则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但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冒犯，她竟也能像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原谅了他，这需要多么大度才能够做到？
他从雪堆里挖出来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云渊的好奇心更重，也更加谨慎了。
“哎，你们烧了南楚的粮草，后来怎样了？”
计繁对西蜀与南楚战事的兴趣又引起了云渊的警觉，他狐疑地看着计繁，皱起了眉头，“与你无关。”
“不肯说？小气鬼！”计繁打开眼睑，朝云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我猜上一猜总是可以的吧？”
“随便你。”云渊遭到计繁的奚落，也把眼珠转到另一边不去看计繁。
“我猜你在等南楚退兵，说的可对？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等啦，他们是不会轻易退兵的。他们的粮草被你烧了，大不了饿上一两日，后边的增援也就到了。”
如此实言相告，或者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云渊将眼珠转回来，惊讶地发现计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起了身。
他从头到脚觉得一阵颤栗，无论如何，不能背向敌人，这是他初入云卫军时，云卫军主帅苏复就教给过他的，那年他才八岁。
但是计繁并没有任何行动，她只是用手扶着左肩，笑嘻嘻地盯着云渊的脑袋看，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脑袋，是怎么竟做了云卫军主帅的？”
“你……”云渊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丫头竟敢教训自己，“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嘲讽本帅？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不信！”计繁说得非常肯定，“你先现在杀不了我啦。”
云渊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脖子上一凉。
计繁的手轻轻搭在云渊的肩上，“你看，我要是想杀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所以……你要是想杀我，一定早就杀了，但是你也不想这么做，对不对？”
她撤了手，云渊回头一瞥，才看清计繁右手中指上戴着的玉环伸出的约两寸的银针，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刚才抵着自己脖子的，正是此物。
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几乎是立刻起身离开床边，手中又握上了剑，她说的不错，如果她想杀他，刚才只要轻轻刺下，他就可能没命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计繁摆弄着手指上的玉环，银针微弱地一闪便消失了，“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你不杀我是为什么呢？”
云渊一时答不上来，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为了获得南楚军营的情报吗？他的确问了，但是计繁不答，他却没有逼迫，以前他对待俘虏可绝不是这样。
因为她无辜吗？也不是，巧舌如簧不说，谈笑之间就能够轻易地取人性命。她不杀他，他只觉得侥幸，毕竟还有太多事未了，清城中有人指望着他，无论如何现在绝不能死。
“我不杀无辜之人。”
计繁吐了吐舌头，“是嘛？我可不接受这个理由。”
“为何？”
“若论无辜，死在你剑下的那么多南楚士兵，他们很多也都是无辜的呀，这些战争，无论输赢都与他们没太大的关系，难道只是因为碰巧生在南楚就有罪啦？”
云渊的心一沉，“是。”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计繁又嘟起了嘴巴，“那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
“每个人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那又怎样？有些人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罪名，别无选择。”
计繁的目光一黯，“看来你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大度嘛，小气鬼！”
“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可是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呀，你看看出身高贵的人，不是淹死就是被加上谋逆大罪，你比他们可好太多……”
“住口！”云渊听出了计繁话中之意，忍不住喝令她住口。
可计繁却偏偏不吃这套，“哎，我知道你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讨厌得很。算啦，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啦！”
云渊手中剑光一闪，剑锋又对准了计繁，“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计繁见状十分不开心地瞪着他，“我讨厌别人拿剑指着我！”因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牵动肺腑，她觉得有点难受，不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伸手朝剑身戳了戳。
云渊觉得剑柄一晃，险些脱手，他震惊之余不禁又握紧了几分。
“不过呢……”计繁收回手，慢悠悠地吐着气，“你要是现在把剑移开，等我的伤稍稍好些，也许可以帮你去教训教训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教训他们？”
“你先把剑放下，再把那边的地图拿来，我慢慢给你说？”计繁指了指云渊身后的桌案，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赶紧放下手来扶住了床沿，她的气力实在是还没有恢复。
云渊照做了，至于他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了她，自己却说不上来。
“先问一个问题，你觉得卫国为什么要撤兵呢？”
看来她对眼下正在进行的战事十分了解。云渊想，原本这次针对西蜀的进攻是卫国与南楚结盟之后进行的，意图一举消灭西蜀，但在西蜀二皇子云潞出使南楚打算议和却不幸中途出事之后，卫国却因国内朝局不稳而撤兵了。
十分凑巧，云渊觉得自己并不用解释，他推测计繁其实是明知故问。
他的推测没有错，因为计繁并没有等待云渊的回答。
“哎，即便没有卫国的帮助，南楚与西蜀的实力也在伯仲之间，而且他们的水师十分厉害，南楚境内水道便捷，粮草的供应根本就不成问题，想要让他们撤兵实在是有点困难的啦。”
云渊将地图递到计繁面前，“想不到你对这些事如此了解。”
“嗯……这也算不上了解啦，他们转运粮草呢，主要依靠以南楚境内的浔江为基础开凿的河道，可浔江的源头却在西蜀境内，与离江同源，你要是想打他们粮草的主意，还不如直接在离江下游建一座堤坝，把水拦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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