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勰因丧子之痛休假在府，临云殿中缺了这位宰辅，云绪觉得不自在，虽然如果陆勰出现在他面前，他可能觉得更不自在。
“云帅被刺，覃相以为何人可代替他出使卫国？”
覃博有点慌，和谈这样的大事，如果派去的人分量太轻，会让人觉得看不起卫国，可是……
可是除了云渊之外，似乎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够随意丢弃的車了。
于是覃博考虑了半天，但君王问话，身为臣子的不能不答，因此他推荐了自己的儿子，现任中书侍郎的覃公诚。
云绪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意味深长的动作把覃博吓得不轻，他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覃相举荐自己的儿子，不怕遭人非议？”
非议你个头啊？覃博在肚子里骂了一句，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我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但是他绝对不敢诉诸于口，只十分沉着地答道：“举贤不避亲，犬子公诚于卫国诸事颇为了解，专擅处理此类事务，人尽其用，微臣以为正好。”
云绪“嘿嘿”笑了一声，“朕以为不好。”
“请陛下……”
“朕记得陆相府中的二公子陆晔，以前曾几次出使卫国，比光说不练的覃公诚可强多了，此次议和，就让他去吧。”
覃博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便开始怀疑人生，他与陆勰向来政见不合，一个说东，另一个定要说西的，陆勰倒霉他喜闻乐见，但这么倒霉的情况，连覃博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来。
先是长子意外死亡，现在陛下竟不考虑陆相府中现在的情况，便把他的第二个儿子推了出去，这是跟陆勰有仇么？
他记得一直以来云绪都偏袒陆勰一些，特别是出了太子谋反的事之后，他虽觉得自己占理，但云绪对他更加不如了。
这是要变天了吗？
散朝以后，圣旨在当天下午就传到了陆府。
陆勰听宫中内侍宣完旨之后，呆在当场，连圣旨都差点忘了接。
他立刻回想起云渊警告过他的话，自己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再失去另一个？
他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了啊。
云渊却不在云帅府中。
于是与第一次去墟泠酒坊时气势汹汹的态度不同，陆勰这次去的时候，几乎是夹着尾巴的。
“这位……”
前门迎候的伙计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云帅可在这里？”
“您要找他？”伙计跑到厅中对若竹说了些什么，若竹上了楼，很快便下来。
“相爷里面请。”
陆勰觉得若竹比刚才那个伙计懂事得多。
二楼一间雅室，云渊早已坐在一边等着，见他进来也并没有起身。
“陆相有何指教？”云渊懒懒地饮了一杯酒。
“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有一件事，要问一问云帅。”
“我有言在先，相爷迟早会后悔，只是来得有些快罢了。”
“果然是你？”
“果然是云帅么？我听说让陆二公子出使卫国，可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计繁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你把彦王殿下关入刑部大牢，害得本公子的酒坊损失了一笔大生意，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吧！”
这下连云渊也哭笑不得，他本来想挖苦陆勰几句，被计繁一搅和，什么话也不必再说了。
“老夫来酒坊花钱喝酒，还从未听说过有生意不做的。”
“咦，好不害臊！”计繁轻蔑地瞧了陆勰一眼，“喝酒也得挑地方不是，这墟泠酒坊时什么地方，你就算没有来过，总也听说过，堂堂当朝宰辅，竟跑到这种下流地方来花钱寻乐，也太失身份了吧？”
陆勰简直要被气死，他咬牙切齿地朝云渊道：“倘若晔儿有什么不测……哼哼，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云帅好自为之。”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的人呢！”陆勰被计繁赶走了之后，计繁对着陆勰坐过的地方发了一通牢骚，就将云渊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并不笨。”
“咦，不笨？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么大的话，哎。”计繁摇着头，瞥见云渊端起酒杯往嘴里送，抬手便压在他臂上。
“不许再喝啦！”计繁撇撇嘴。
云渊冲她笑了笑，“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
“醉酒伤身，我知道分寸。”
计繁于是把手移开了，“哎。”
这声叹息在云渊心中激起一层涟漪，“繁儿，你也有伤心事？不妨告诉我。”
计繁笑道：“我可不像你这样苦大仇深的……哎，有人要杀你，你知道吗？”
“知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勰马上就要找人来杀我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糟老头！”计繁推了他一把，“你能想得到的事，我干嘛还要巴巴地提醒你？我指的是承影阁。”
“承影阁？”云渊一怔，“为何？”
月已初升，透过东边的窗子可以瞥见轮廓，计繁又叹息了一声。
“你白日里向我提及的，那位被庄妃娘娘推入池塘的贵人，你可知她的闺名是哪几个字？”
云渊摇摇头，“我只知道她小字唤作‘岑儿’，其他的却不清楚。”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计繁的嘴巴张开又合上，“那位岑贵人，复姓正是端木，闺名唤作影岑，是我师父的姐姐。”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承影阁要杀他也说得过去，“我也曾听人说起，端木氏本是卫国世族，却因不愿参与朝堂中夺嫡之争而避祸远走，流落西蜀荒山中，沦为草寇。”
计繁皱了皱眉头，虽然明知云渊说得不尽然，但并未反驳，“端木氏在我师父‘影’字辈，取名从山，我师父除了这位贵人姐姐外，上边还有一位哥哥，叫端木影岱，老是往承影阁跑，师父嫌他烦，就把他赶走了。”
那么你呢？云渊想问却并没有问出口，我并不知晓你的身世，因此只能猜测。
倘若猜对了呢？云渊心下顿觉一阵抱歉。
“承影阁门人真的要来杀我，若能死在你的剑下，我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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