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治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计繁,“我们本就无处可去,不如同行?”
郁孤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夜已经很深了,城门早已上了锁,他们要出城当然不会从正门出去。
郁孤挟着计繁一跃而起,像是断线的风筝悠悠地落在城外,连云治也忍不住赞叹他的轻功了得。
关公庙在清城外也不知道立了几世几年,大概因了年久失修之故,已近于倾颓。
郁孤将计繁放在一旁的蒲团上,见云治在一旁似乎有些紧张,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要帮她。”
庙中十分昏暗,云治简单地答了个“是”字,便不再多言。
郁孤发现云治对和他没有多少关系的事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你知道她的身世么?”
“知道,我还知道她有一位兄长。”
郁孤突然笑了笑,“殿下是说死在陆勰手中的那位么?”
云治道:“我曾听母亲说起,父皇那时候为了得到计姑娘的母亲,无所不用其极,彼时陆勰便是最大的帮凶。”
“咦,原来你都知道啦?”计繁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过来。
郁孤和云治皆是一愣。
“少阁主的酒量实在太差呀!”
郁孤听到计繁说话,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计繁咯咯笑道:“先生的酒量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半斤八两。”
云治沉默了很久,才温声问道:“计姑娘,你是如何到了宫中?”
计繁埋怨道:“都怪这位郁先生,本来云澈是想利用我将你们引出来的,可是他偏偏要去找云澈讨银子,结果被云澈察觉啦。”
郁孤愣了愣,“怎么?”
计繁接着道:“现在他的想法就是让承影阁先和你们闹个两败俱伤,他坐山观虎斗,再收渔人之利。”
云治肃然道:“既然如此,该早告诉四弟。”
计繁撇了撇嘴,“哼,我才不要理他!”
云治苦笑一声,“计姑娘,这可不是玩笑。”
计繁轻轻笑了,“我这可不是玩笑!我问你,卫离和北辰先生怎么没有跟你们回来?”
云治也笑了,“你想得真不少。可即便这样也没用,父皇昏迷不醒,临云宫完全掌控在大哥手里,我们的胜算实在很小。”
计繁“哼哼”冷笑了两声,“云绪真的昏迷不醒吗?未必见得吧。”
云治愣了半晌,突然明白了几分,“姑娘的意思是,云澈所做的一切都是父皇授意?”
计繁又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否则苏妃娘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死啦?”
郁孤突然插话道:“苏妃娘娘死了?”
计繁闻言呆了一呆,她又想到了云渊,虽然嘴上说着不想理他,但郁孤和云治并非是傻子,不必察言观色也知道计繁言不由衷。
计繁“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她的心情也很坏,无论当初是由于怎样的原因,至少她曾答应过要保护苏贵妃的安全,现在她却并没有做到。
她心思转了几转,“郁先生,你知不知道我前后两次所中的毒的来历?”
云治心下一紧,“你中过两次毒?”
计繁又“嗯”了一声。
郁孤接话道:“我若不知道这毒的来历,恐怕根本就不会来这地方了。”
“先生来自苗疆?”
郁孤嘿嘿一笑,“少阁主果然一猜便中,实不相瞒,我最初的确是为了追查此毒而来的清城,苗疆的一位大祭司在查点祭祀用物时发现此药被盗,因为此药剧毒之故,便找了我来查。”
云治微微摇头,“看来先生是办事不力,否则来此数载,早该回去了。”
郁孤笑道:“本来我是要回去了,不想却……却遇着了计少阁主,所以就只好再多待些日子。”
计繁疑惑道:“原来你那天是诓我的呀。”
郁孤并不否认,“若非是碰到了你……哼哼,息王府的人怎么还能猖狂,你也就不必再度被他们算计了。”
云治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然不明白郁孤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留下来,但计繁对于郁孤而言,却实在不是什么素不相识的人。
恰恰相反,郁孤实在太认识计繁了。
关公庙外秋风簌簌,秋意并不浓,晚风中也带上了几分凉意,郁孤在半暗的夜里看着计繁略显单薄的身影,又一次想起了师父。
他记得师父的书房中有一间暗室,暗室中供奉着包括他父母在内的几方牌位,在左侧的墙上则挂着一幅画,他常常去拜祭父母,自然也常常看到这幅画。
画上的女子正是双十年华,容颜姣好,郁孤记得她很漂亮,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问他师父,“这画上的人是谁?”
师父并未直接回答,却替他算了一卦。
“你命里的灾祸都是因为一位女子,倘若碰不到她则能够长命百岁,万一遇到了,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郁孤记得师父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连叹气。
他不能不相信师父的话,却对这注定了他一生灾祸的女子发生了兴趣,“这女子是谁?”
师父于是推开书房中暗室的门,指了指墙上的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时候郁孤对着墙上的女子做如是想。
后来他果然遇到了,那天他经过息王府后墙的时候,实在不应该往草丛中多看一眼,郁孤还记得画上的女子很漂亮,但显然并不是他在草丛中见到的计繁,因为画上的女子虽与她容貌相似,年岁却显然要稍长一些。
计繁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草丛里,像是睡得很熟,但郁孤替她按了按脉就知道她中了毒,而且中的正好是自己追查的毒。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实在是有些太巧了。
他将计繁运回算馆的时候早已无心追查毒的流向,满心只是在想这女子究竟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灾祸。
他现在才算明白,从自己开始关心计繁生死的时候,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再也做不了主了。
郁孤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良久,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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