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见了计繁的反应,心念微动,温别离的话竟似未听入耳中,计繁此刻已如大夫所言并无什么大碍,暗算她的人也的确并不想要她的命,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讨厌这种感觉,什么话也没有说,回身就走了出去,还未走到惜花楼外,就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从门外跑进来,一头撞在云渊身上。
这少年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仍站不稳险些就摔倒在地,云渊抢上前去将他扶住,就看见了少年手中的一封信,信封上赫然竟写着他的名字。
“这信是给我的?”云渊盯着他。
少年似乎被云渊的目光吓呆了,嗫喏着朝后退了两步,才小心翼翼地道:“您是云帅?”
云渊点了点头,不待他把信递过来就伸手接在手中,“是,让你送信的人在何处?”
那少年往门外瞅了瞅,“人已经走了。”
云渊一愣,绕过少年冲到门前,惜花楼外的长街上平常本来热闹得很,经过昨日折腾,早已将人们都吓跑了,长街寂寂,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那少年也跟在云渊身后走出来,趁云渊张望之时早已桃之夭夭,他以为云渊没有发现,云渊却眼见他溜走,懒得再去管他。
手中的信沉甸甸的,云渊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信封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又不失圆润之感,字如其人,云渊知道这封信是卫清亲笔。
他缓缓地拆开信,信纸上居然只有一行字——今夜晓月居待客,卫清谨上。
晓月居离此地并不远,此刻已是黄昏。
云渊握了握手中的剑,走过长街,向左转入一条巷子,晓月居已在眼前。
黄昏正是喝酒的好时候,晓月居是叶城闻名的酒店,此刻店中十数张桌案前却都空无一人。
二楼却响起卫清的声音,“小王早知云帅忍不住一定会提前到,幸好酒已备好,云帅若不介意,请楼上一叙。”
云渊站在楼下想了片刻,便沿着楼梯缓缓上了楼。
卫清就坐在轻纱之后的隔间内,披着一件暗紫狐裘,穿着天青色锦衣,面目俊朗,顾盼神飞。
一张桌案,两方坐榻,卫清坐在桌案前,桌案上一壶酒,两个杯子都已斟满了酒。
“请坐。”
卫清伸手指向自己对面的坐榻,云渊面无表情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剑未离手,人已坐了下来。
卫清又淡淡地笑了,“云帅胆识过人,小王在两军阵前早已见识过,如今单刀赴会竟如此气定神闲,卫清实在佩服得很。”
云渊冷冷道:“繁儿是被你手下的人暗算?”
卫清听他这么一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云帅所牵念者,竟不过一位女子?”
云渊目光中现出杀意,却仍不动声色,“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卫清兵不动怒,只浅浅地酌了一小口酒,“云帅请放心,那位计少阁主本是小王仰慕之人,虽未曾得见,却神交已久,小王不过为请云帅来此一聚,不得已用了点并不光明的手段,辜仲则为你所迫,叶城的名医想必已替计少阁主诊治过,是否并不大碍?”
云渊只得点了点头,他其实早已意识到卫清并无加害之意,否则计繁现在不可能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睡着。
“但她还没有醒。”
卫清笑道:“她所中的本就是沉香醉,自然要睡上十天半个月才肯醒。”
云渊心下稍宽,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云渊手里的酒杯却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上,他握剑的手再也拿不稳剑,身子一晃便要倒下去,却还是勉强撑住了桌案。
“你……”
卫清的笑意更深,“云帅一向英明,恐怕没想到竟会接连两次栽在我手里。”
云渊说不出话来,他原本绝不可能上卫清的当,但卫清对计繁并无加害之意,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现在他自己再想想,换了平时,无论自己有多么渴,也绝不会喝敌人的酒。
他闭着眼睛缓了缓神,却只觉得眼前更加眩晕,“想不到清河王殿下……竟只会玩弄如此手段,云渊今日总算见识了。”
卫清挑了挑眉,“兵不厌诈,云帅久经沙场,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云渊恨恨地看着卫清,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殿下,这人要如何处置?”
卫清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面色稍黑,看形容像是军旅之人。
卫清只摇了摇头,他看着云渊,神色变得很奇怪,“让手下人先撤出去。”
身后的侍从答了声“是”,便要离开,卫清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关啸,带几个人护着惜花楼,别叫人再去添乱。”
关啸皱了皱眉,看向卫清的目光中充满不解,他当然不必问,卫清却站起身走到窗前,悠悠地道:“佳人在彼,我心难安。”
云渊醒来的时候仍倒在桌案上,晓月居已燃起了灯,幽幽烛光在他所在的隔间晃动,只听“咯吱”一声,卫清关上了窗转过身。
“云帅终于醒了?”
卫清缓步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酒壶在云渊面前的酒杯中又倒了一杯酒,“不知云帅可敢再陪小王饮一杯?”
云渊冷冷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何不可?”
他突然发现卫清居然没有恶意,自己既然已经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不如走着瞧,他实在想知道卫清在故弄什么玄虚。
卫清拍掌而笑,“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清河王殿下若有害我之心,刚才已可杀了我,若没有,这酒中不管是否有毒无毒,我又何必害怕?”
云渊说完,目光停在卫清身上,他这才发现曾在战场上个交锋的原来是个难以企及的对手,卫清的心思深沉自不必说,深入敌国也算得上胆识过人。
卫清笑着将面前的酒也一饮而尽,缓缓放下酒杯,过了很久,竟没有再开口。
云渊明知他必定有话要说,但卫清不讲,他也不问,他并不是性急的人,只是自斟自酌,将坐在对面的卫清视作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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